由闲话散仔馆说起
南卡查尔斯敦(chleston)是南卡州著名海港小城。城里有早期的奴隶市场，打林肯解放黑奴，奴隶市场废除，但保留了贩卖黑奴遗址。查城经历无数任总统任上任下，并未摆脱奴隶贩卖市场的阴影，一直是贫穷黑人的集散地。又，因遗址跟《飘》作者玛嘉烈．米契尔家居隔一街，都是观光客必观望的景点(註)。话说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查城来了几个跳船的客家佬，因此才有〔国华饭店〕这间杂烩饭馆。中国人在查城开了第一间中国餐馆，可谓开了查城中国菜馆的风气之先。大陆文化大革命，带来许多来自香港的跳船者到美国，查城自然也成了乡亲找寻客居谋食的城市，因此客家人一直是此间的「望族」，也留下一些许多厨房佬的轶事，也就是散仔馆的轶事。
散仔馆，顾名思义，就是单身汉的宿舍，因为是固定的地点，住客流动性大，但始终保持最初散仔馆的格调。早期(70年代初) ，我初到南卡查城打工，就住进这类型的散仔馆。散仔馆是老闆买给伙计作宿舍的汽车屋。我们几个为国华打天下的开荒牛，可谓是客家人落草查城的「先头部队」。我之所说是先头部队，说的也是中国人的流徙精神，即如老话说的，祇要有同乡在他乡落脚了，後来者代代薪火相传下去。查城〔国华饭店〕的散仔馆，随著风水轮流转，也成了查城知名的散仔馆。有了散仔馆落地生根，客家人经历几代移民，才有後来的客家村。就是说，有第一间〔国华饭店〕散仔馆。〔国华饭店〕创业至今已快一甲子岁月了，已成了蒲飞化(自助餐) 的连锁业，也记录了一群客家人的移民生活。
由上世纪六十年代初) 始，到现在查城有多少客家人？我估计少说有过百人(我祇以打工的餐馆员工估计) 。百来个勤俭的客家佬连带他们的家属和亲朋好友，想想就是有趣话题。〔国华饭店〕老闆姓王，是个枝叶婆娑的家族， 80年代中期，他一次性移民亲族就有叁十四口子(即由老妈子血缘关係顺籐摸瓜的移民家族)，在一个人口数十万的小查城落草，他老谋深算的在查城北区租赁和收购了七八座流动性汽车屋供家属们居住，可以说人多势众。我说的人多势众，除六间自助餐馆的男女员工寄宿，其他大多数是他的「皇亲国戚」，这个裙带关係演变成後来一个小小客家村。所以第一间散仔馆这块福地，在某种文化意义上言，也是客家人在查城落草的福地。
光阴似箭，转眼一甲子，单单〔国华饭店〕散仔馆就有叁幢汽车屋，即有叁间散仔馆供男女员工住宿。最初，散仔馆勿论是男是女，都会隔开一个散仔馆住宿，但到廿世纪末最後两叁年，〔国华饭店〕开到六间连锁店，散仔馆的男女员已混合居住。就是说，某间散仔馆分配满了，又来了新伙记，新人没有自选住宿资格，会被分配到某间散仔馆，成了男女同居一间散仔馆。散仔馆同村子其他屋子一样都是汽车屋，村子居民除黑人，就是散仔馆单身男女，此外就是有家眷的客家佬家庭。这里的散仔馆同大埠的散仔馆没有两样，有会馆的雏形的味道。这是我的想法。为甚麽这样说呢？散仔馆聚散的人口多，流动性也大，演变成後来南北人聚散地，但始终客家村的名号未改，因此由客家村又演变成小小客家社区，发展到现在已经连赌博馆和卖唐山杂货店一应俱全，都是客家佬在查城落草的风气。
赌博，由最初几个人在固定一间散仔馆进行麻将耍乐，发展到广东人的牌九赌博，都是人以类聚的意思。赌博因几个同好聚赌，演变成地下赌博馆，到这个阶段时，查城当然不止客家人，越南人、福州人、山东佬、四川人、辽宁人都有。现在，查城已经聚居无数中国人，少说有过千众中国人。如到上世纪90年代末，查城有了〔华人服务中心〕，中心内有了中文讲习班，老师就是广州来的学者夫人。这个华人文化中心，实在在也改写了中国人在查城的名气。
回头来说散仔馆，即我寄宿过的第一间散仔馆。每夜放工後必有叁两客家佬来访。几个人围坐方桌闲话天南地北，不著边际的喷口水，话题在啤酒的消喝中度过，大家志在开心宵夜。聚会宵夜的最大原因，就是大家都是单身，放工後觉得无聊，都来这「祖屋」放无烟大炮，所谓同声同气的共鸣感。说到同声同气，自然也会出现社区「名人」。这里说的名人，除了出名的〔国华饭店〕老闆，就是住在散仔馆的有知名度的「名人」。我要说的就是一个草原妹(我不想说她籍贯，祇以她来自草原命名)，和一名解放军同志(村里人不呼其名，惯称他解放军，故名)。
解放军是名副其实的解放军出身，他是老闆的表亲，跳船後就在国华旗下餐馆打工。关於此君的过去，他公社时代参过军，当到上士班长复员返乡，公社时代是大队治保主任，文革时以权谋私被罢官，也成了顺水推舟的偷渡人，由香港海员而跳船美国查城海港。早年，他与一个台湾妹结婚，但不到两年就被台湾妹抛弃了，连张绿卡也未捞到。勿论此君过去怎样，他的解放军显赫身份，倒註定了永远的「解放军」名号。我重回国华打工，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草原妹(另文说)，第二个认识的名人就是这个解放军。解放军同志原在老闆的地下赌馆搭铺盖，至今仍然孤家寡人，在赌的层次上言，他是老闆私人赌馆的巡场捞家。但在我眼里，他的行船身份和人家开口闭口叫他「解放军」，起了我亲近他的作用。解放军虽有「显赫」的历史远源，但过气的英雄气概沾上赌气，可推理他的孤家寡人心理，这里不赘。
也许是草原妹有特别名气，解放军心想亲近她或追求她顺理成章。这是我成了散仔馆住客之後发觉的。他几乎每夜都是散仔馆座上客。餐馆每月出粮两次，他每夜在地下赌场玩完两铺之後，勿论赢输都会来散仔馆坐一阵，想来也是他借题发挥的心理。但在我想来，解放军欢喜来散仔喷口水，还有最大的理由：他好像有说不完的从军话，譬如他不厌其烦的说惩越战。我也不知道，後来赌场发生越南帮持衝锋枪劫地下赌馆，是否与解放军同志言多必错有关。解放军孤家寡人，他想再娶是正常心理。解放军同草原妹的感情怎样发展，不是我说散仔馆的中心话题。我想说的是，解放军是豪气之人，他夜来聊天宵夜，有时会到通宵超市买只鸡回散仔馆煮鸡粥宵夜。而煮鸡粥这光荣任务必然是草原妹。草原妹甘愿为几个客家佬服务，一则是她也好客，其次是她接触了客家人，才知道了中国南方有客家人，感受了客家人的俗习风气。
然而，想起草原妹欢喜客家人，我不能忘记她给我留下一个非常印象：她听几个客家佬天南地北时，或者说享受鸡粥乐之时，她会给一个偶然的电话打断心情，回房里接电话，再不会出来。後来，跟她熟络之後，我玩笑式问她：「大妹子，妳跟解放军门当户对呢。」「我怕影响我的女儿，不想嫁人。」她告诉我。她始终不想点破解放军的用心良苦，大概是不想伤害解放军自尊，我想。她肯同我说这些，是信任我。後来我知道，她现在打工赚钱为了还旅遊签證债。她告诉我，女儿寄养在美国基督徒乾娘家里。她未进一步说私生女怎样怎样，也是我心里未解之谜。
(註) ：笔者早年在查城工作，写过《由〔飘〕到奴隶市场》一篇随笔(收入《飘泊者劄记》)，说过《飘》作者玛嘉烈．米契尔(1900-1949) 和《黑奴籲天录》的史杜伊夫人(1812-1896) 。米契尔在查城她外婆家成长，自然知道奴隶市场。她经历了美国南北战争，晚年回到诞生地阿特兰大某莊园写《飘》。
11/19/05呒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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