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禹是在她没有来上班的第五天,从她要好的同事那里得知这些的。程禹四处找,她家里没有人,妈妈去上海开会,要一个多星期才回来。哥哥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儿子,不知道妹妹出事。程禹几乎要崩溃了,他恨自己很笨,连个人都找不到,深夜里,他拉着自己的头发,擂着自己的木头脑袋!
八天以后,程禹在社区诊所里找到她,医生为她输葡萄糖和盐水。她绝望的眼神,冰冷的脸色,发白的嘴唇,让程禹一阵阵心颤。守了她整个下午,一直到送她回家,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冷默从眼底蔓延,一分一毫凌厉地侵袭着程禹,悚然刺骨,连绵不断。
上楼梯的时候,她无力地喘息,簌簌抖着,程禹要扶她,她摇头,依靠在墙壁上歇息片刻。到了门口,她也只看了程禹一眼,略略点点头,算是道别,随即是门锁“咔嗒”碰上的声音。程禹双手攥着铁门的栏杆,暴满青筋。他觉得非常无助,非常不知所措。沉重的胸口让他几乎瘫软在地,他紧咬牙关,苦涩一迭紧似一迭徒劳地从眼中滑落。
那天晚上,时间滴滴漏漏走过午夜,程禹还是不可以睡。他恨袁杰,恨自己。白天看见的她,那么陌生,那么恍惚,那么憔悴。程禹心口里,疯卷起痛的潮头,不住抽打冲击着,叫程禹狠命地咬磨着双齿,耳涡里铿锵的都是铁履辗过雪地的狠。程禹一想到袁杰,就理解狼,就艳羡狼的快感,若可以做狼,他这就嗥叫,这就扑过去,这就把袁杰撕碎!
程禹发狠的头绪终于又回到的程雨这两个字,他顿时心软流泪。夜很沉,很静,也很空瀚。程禹不住地呼唤她:“你将如何承载这悲恸?你的心神在哪里徘徊?”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将近三点,程禹终于起来,手按在床头的电话上,犹豫许久,拿起话筒,拨通了她的电话。
两声,三声……十几声后,另一端的话筒终于被拿起。她的声音微弱得如远梦里的回声。她似乎懒得讲话,但她应该也没睡,有很轻声的音乐回旋,是她最喜欢的排箫。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呢?在做什么呢?她很久没有出声,听不到她的声音也听不到她的呼吸。电话两端,寂静一口一口吞噬程禹理智的极限。结果只听到两个字:写信。她的声音轻细,程禹却心里一震!三更半夜她一个人写信?写给谁?写什么? 一种不祥的直觉涌上来。他挂了电话,扯过衣服套上,冲出家门。
计程车在夜路上疾驰了二十分钟后,程禹看见她的窗还亮着橙黄的灯光。
敲开门,是她空洞洞的一双眼睛。她本不想让程禹进门,程禹却固执地贴门站着,僵持了好一阵,她打开铁门。程禹帮她锁好两道门,跟她向卧房走去。
卧房的门大敞着,站在门口,程禹的头“嗡”了一下,随即他的情绪就激动到沸点:他看见一件洁白的婚纱铺展在床上,旁边放着一页页写满字的信笺,床头柜上,一杯水,还有一个安定片的药瓶!他扑过去,转开药瓶,还是满的。
程禹第一次摔了她的东西!塑料药瓶撞在地上又即刻飞弹出去,白色的药片四射开来,程禹这一刻的恼羞成怒在胸口里吼叫,脸上涨起股股暴露德青筋,指尖上集聚起风雨欲来,他抓起那蓬白纱,狠狠攥着团着,抛在床上,再抓起再抛下去:他不知道如何质问--怎么能为负心的人葬送自己?!为什么对真爱熟视无睹?!究竟是什么不能成全爱?!......程雨软软地跪在床边,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没有眼泪,也没有表情。一通“咆哮”过后,程禹颓然地跪在她身边,心里抖过一阵惊悸--望着她,程禹忽然觉得就像望着自己,爱与被爱、痴心与负心一如隔窗而坐,却颠扑不破……靠近程禹的那页纸上,是一首散文诗。程禹拿起来,一字一句,锥心之痛,让他唇齿打颤,却出不来半点声音。她仍一动不动,连眼神都凝固得仿佛泥塑。程禹拉过前面的一叠信笺,颤抖着旋开笔,此时此刻所有的悲愤和心痛,无奈都沿着笔尖无声的嚎啕倾泄,呼啸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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