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牛，有不少别名，如天水牛，八角儿，牛角虫等；在我们乡下叫牯牛角。在人们眼里，天牛是害虫，对枫树、白蜡槭、七叶树(马栗)、鹿眼树、柳树和榆树等树木危害很大，人们很不喜欢它。我们老家人讨厌它，对它敬而远之，还有另外的理由。都说，它是牛粪变的，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通体黑色，好象从地狱出来的某种幽灵，令人一见，厌恶中增添了几分害怕。胆小的孩子见着了，有时候会吓得哭起来。有的孩子胆大，一脚踏下去，然后碾着，它就稀巴烂了。
一个星期六，偶然进了一教室。一只天牛在有点儿破旧的门上爬着。
人大了，对它不再那么害怕。有点奇怪的是，对它有了点好奇心。我蹲着，仔细看着它。它的头，跟真的大水牛几乎完全一个样，只是小了多少倍。看那样，好象也可以用它的头去顶别的牯牛角，甚至还可以顶人的。两根触角有时弯曲着或蜷曲着，象极了大水牛的两只威风的角。我顿时明白了，人们为什么称它牯牛角。显然，很早的时候，农人们就仔细观察过它。看来，人们称呼动物什么名，都是有道理的。
继续看着它的触角，又有了新发现。它的角并不是完全的黑色，而是较为匀称地间以白色的节环。两根触角对称，各有九道白环，黑色的触角也被间隔为九节，整个看起来，就象是两根精致无比的九节鞭，比人工制作的精巧得多。到此，不得不开始赞叹大自然的神奇。再看看它的颈节和甲壳样的翅，也不是纯黑色，倒是分布着白色小点，圆形，椭圆形，或其他不规则形状。黑色的天幕上散布着白色的星星，仿佛有一点美感浮现出来。自然的奇妙于此可见一斑。要问了：为什么把这么个东西也生得少有瑕疵呢？大自然究竟有什么意图？也许，在大自然那里，是没有害虫和益虫的分别的。任何生命都是自然的杰作，都领受了日月山川的精华。如果不带任何偏见和功利观点，平等地对待任何生命，就可能多一些对生命本身的欣赏和敬意。
牯牛角从门上摔到了地上，有一只脚好象受伤了，它停在那儿没动。随后，它用另外的脚抚弄受伤的脚，受伤的脚似乎灵活一些了。八角儿又向上爬了。一会又摔下来，又受伤了吧。摔了几次之后，它不往门上爬了，去门边桌子脚上爬，几次都没能爬到桌面上去。摔得多了，摔得重了。牛角虫就在地面上爬，并没有停着不动。慢慢地，慢慢地，它爬不动了，停住，微微颤动，似乎在喘息。终于，一动不动。
又要问了：这天水牛不停地爬，是为了什么呢？它是不是够傻？
也许，这是生命的本能；也许，任何生命都有他们独自的使命，朝着某个目标不停地向上爬，向前爬——以此来回报自然的养育和恩赐。
怀着一点怜惜，拧出死去的牯牛角，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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