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3]翻建了新房,美观漂亮,见过的人都会赞为“别墅”。我却在心里暗暗窝着火。 因为我的卧室,是个被阳光遗忘的角落,一根巨大的核桃树的枝条,伸展过来,遮了个严严实实,漂亮的滴水瓦,时尚的外墙砖,都蜷缩在核桃枝、叶、果霸道的阴影中。鲜花满院,唯我的窗前一片荒芜,虽然只是偶尔的周末小住,我也会不时地生出怨言。 婆婆总是慈眉善眼,用宽容的心态像哄小孩一样逗我高兴,做我最喜欢的饭菜给我吃,留一些好玩的乡间东西给我,但就是在砍树这一条上,绝不让步。 我知道凭我是说服不了她的,三年我前盖房子时,院子的北面定为客房,西面卧室,东边是厨房和洗澡间,南面就该是仓库和卫生间了,但因为这棵树,婆婆硬是让建筑队在仓库和卫生间的中间留了很大的一块没有盖顶,直接破坏了整个院子的美观,又让仓库小的无法放车进去。 这树沐浴着阳光雨露和婆婆的爱护,一个劲儿地疯长,不到三年就将茂盛枝丫伸进墙来,占据了大半个院子,让我舒适精巧的卧室“暗无天日”。 我一直不明白平时很好说话的婆婆,在这件事情上怎么就成了“一根筋”? 我决定动用自己多年来行走在各色人中间所学来的交际本领,和婆婆做一次对决。 美丽的夏日午后,我搬出两把椅子,放在院子中的树荫下面,给婆婆的那个垫上华丽的丝绒坐垫。泡上一杯醇香的清茶,洗一盘红艳艳的大樱桃,给四周喷洒一些好闻的花露水,一边请婆婆坐下来乘凉,一边展开了我的攻势。 “听爸爸说,前两天雷雨大风,滴水瓦被打掉了几片啊?”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 “早请人修好了”。 “肯定是核桃的枝条打的吧!” 婆婆轻轻点了点头,嘴角荡开一丝会心的笑意。 我的脸有点发烫,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下去。 “我看还是砍了这一枝吧!你看院子都让它挡得不成样子”。 “砍了这一枝,结出的核桃就会有黑心,不好吃”。 “其实谁在乎这些核桃呀,只需一百块钱,集市上能买好多”。 “买来的是核桃,种出的才是情谊”。 婆婆幽幽的说。 我这才蓦然想起了这棵树所结的核桃的用途。那是在每年的大年夜,给村里的青年和孩子们吃的。 这个村子至今流传着一个风俗,叫“抢块”。就是在大年夜里,全村的男女青年和孩子们集合在一起,挨家挨户地拜年,满满地挤上了一院,在大红灯笼的光晕中,放串响亮的鞭炮,能喝酒的喝一两杯,主人端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面盆或盘子,里面放着核桃和糖果,一把把地抓起来扔向人群,在主人来说叫“扬块”,抢的人叫“抢块”。 婆婆待核桃成熟,一个个精心的滤去外皮,在太阳下晒干,装在一个尼龙袋中,藏在柜子里等着这一天。 滤核桃皮会让她的双手很长时间发着难看的紫黒的颜色,她也并不在意。 “不管种还是买,核桃都是一个味。” 我渐渐有点恼火了。 “村子里的人,对我们老张家有恩啊!打从你太爷手里到这儿,村里人没少照顾咱。只说几次运动当中,大家就保护了咱,定了个中农,没挨过一次批斗。其实老张家是天水市的首富,拥有大半条街的生意,还有火柴厂,这房头是分家后管理封地才到乡下来的,城里的那几房头,可是受了大罪了。” “嗯”我说“这倒也是关乎生死的大恩情。” “你爷爷整个一大家公子的派头,你奶奶也是大家闺秀,什么活都不会干,也懒得干。你爸爸上到高中就退了学,回到家中务农,也是书生的身子,农活都得从头学起。” “是啊,要是爷爷能撑起这个家,爸爸和您也不会遭这大半辈子的罪。凭爸爸的优秀成绩,一定能考学谋得一份好差事。” 我进入了婆婆的故事当中,情不自禁靠在了她的一边。 “孩子们小的时候,你爸爸在地里干活,我放牛回来还得做饭,也全靠乡亲们帮忙才拉扯大了三个孩子。” 爷爷奶奶似乎一辈子都没有被改造成“劳动人民”,公公婆婆为了让三个儿女上学,起早贪黑,在土地中刨食,农闲还会做点小小的卖买。 公公说到底还是书生意气,做起生意来只会算帐,婆婆卖过凉粉、贩过蔬菜、有一次两人还赶了牛车去当运输工,结果六十多里路走到累了个半死,那家的东西却又捎上别人的车进了城。 “那段艰难的岁月里”,婆婆说,“你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我们在外面忙的时候,几个孩子中午放学回家,冰锅冷灶,也全靠大姨二婶的帮着做点饭吃。” “是啊,村子里那么多的孩子辍学,他们三个却读完了三大学学业,也实属不易。” 这时我有点理解婆婆的固执了。 “现在我们大多时候都住在城里,春天回家种地时,看地也耕了,草也拔了。都是乡亲们干的。就这几个园子,樱桃树打药、灌水,苹果树拉枝、剪枝,也大多由乡亲们帮着干。就连卖的时候,大家也都会帮忙,叫小工虽然也掏不多钱,但没有固定来干的,用时找一个都难,还是乡亲们贴心啦。” 我这会儿好像被婆婆说服了,虽然我们在周末会尽量抽出时间来帮忙,有时姊妹几个开了私家车,耗上汽油,交几十元过路费,来回赶近百里路程去卖一点价值几十元的蔬菜,或者干脆偷偷送了亲友,让不少人家里菜满为患,只是为了满足二老的自豪感。 但我们的帮忙,毕竟只是杯水车薪。 “现在也靠着乡亲在帮忙,有时我忙得没空做饭,村中几个老姐妹会送饭到地里来,还专门拣我爱吃的做。” “那就留着吧!”我终于高高兴兴地说“只要这树能结出没有一点黑丝的核桃,我还要什么阳光和鲜花呀?”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棵感恩和爱心浇灌的树,就是我窗前最美的风景![/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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