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范满朝出了事,范家就乱成了一锅粥。范家四个女儿,嫁了仨。如今,当家的被抓走两天了,没有一点消息。兰香又小,除了外柜和伙计,范夫人连找个商量事的人都没有,派人去请娘家人,如今也没个音信,急得她咽咽地直哭。
“婶,别哭!”安和说。
“孩儿啊!快些长,长成人就过来给我们范家撑门立户!”范夫人满是爱怜地说。
安和说:“婶!要不,我去打听打听?”安和说。
“你能行?”
“镇上的牢头九爷,腰疼,常到我们诊所找我推拿,和我熟的。”
范夫人勉强同意了。她让安和带上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小心,打听了消息就回来。安和去时,兰香要跟着,被他拒绝了。他说:“女孩家家的,出头露面的不好。”
安和买了香烟酒肉,提着来到牢房。他对站岗的说是来找九爷的,还好,一个狱警便领着他去见牢头。
九爷见了他,很惊讶:“小和尚,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安和笑。他将酒肉香烟,顺手放到桌子上,他说:“九爷,我是来看看你的腰好利落了没有。”
牢头看着礼品笑了:“小子,你不光是来看我的吧?有事?”
安和笑了:“什么事也瞒不住您老,其实,我有事求您。”
“说,小和尚。”
“我是来看范家粮行的范老爷的。”
“你看他?哦,知道知道,镇上人都传范家想招你做上门女婿,看来是真的?”
“范家对我有恩,我是吃范夫人的奶水长大,人活着要知恩图报的,九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娘的,人小话儿不小,说的在理。男人活着就得讲一个义字。”
“九爷说的是。”
“说起范老板,他也算是个善人,只是,他的案子有点麻烦,日本人和政府都盯着呢!唉,做生意就做生意,你说他干嘛通四爷?小和尚,告诉你,听说,日本人最近打仗吃了不少亏。”
“九爷,范老爷的事就拜托您了。来时夫人交待了,为救老爷不惜钱。”说着,安和取出大洋放在桌子上:“九爷,还望你从中多帮衬,夫人说,事成后还有重谢。”
见了钱,九爷十分高兴。他说:“这样吧,警察局长是我的把兄弟,我就去卖个人情,成不成的说不准,你就等回话吧。”
“谢谢九爷。九爷,我能去看看范老爷么?”
“去吧,把这酒肉也带上。这个范老板,嘴紧的很,吃了不少苦头。小和尚,你看一眼就走。”说着,他让人去开牢门。
满身伤痕的范满朝,见了安和百感交激,他们简单地说了情况。范老板告诉安和,三天后有一位王老板来粮行提货,他让安和通知夫人和外柜,无论想什么办法也要把货发走,并把自己被抓没有招供的事,如实告诉王老板,也许,王老板有办法救自已。
见范老板见王老板说的神神秘秘的,安和问:“老爷,你是不是真通四爷呀?”
听了他的话,范满朝吃了一惊,他说:“孩子,你还小,这样的话不能乱讲的。”
狱警催安和走了,范满朝冲着安和背影喊:“安和,照顾好兰香!”
“知道了!”安和应着。
安和出了牢房,抬眼见兰香站在门外等着自己。安和不高兴了,他说:“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爹,也担心你,你干嘛对人这样凶?”她说着,眼泪便流下来了。
见她哭了,安和心软了,他说:“我不是也担心你吗,你看这世道乱的。别哭了,算我不好,行了么?”
兰香笑了。她问:“见着我爹了?”
“见着了。你爹也好好的,走,回家再说。”
他们来到范家粮行,兰香的二舅也从扬州赶来了,一家人正在商量着老爷的事。见了安和,如见了救星一般,忙打听情况。安和便一五一十地将见老爷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喜得范夫人一把搂住安和:“我的儿,你长大立世了。”说着,她眼泪汩汩地流了下来。
“娘,哭啥?他是长大了,知道大声凶人了。”兰香说着,瞟了安和一眼,眼晴里满是喜悦。
“他怎会凶你?你不凶他就不错了。”范夫人说。
“安和,依你看下一步怎么办?”二舅问。
“依我看,我们分两步,一,我们准备些钱,等九爷的回话,二,按老爷说的,将粮食发给王老板。说不定九爷和王老板,他们当中有一个,就能救出老爷,目前,两条线都牵着不放。你们看这样行么?”
“行。我也是这个意思。”二舅说。
“就听安和的。”范夫人说着转身对兰香说:“死丫头,快去切个西瓜来,光顾说话了,看把我儿给热的,衫子都透了。”
兰香高兴地去了。
“不了,婶。我出来半天了,师傅近来身子不调和,我不放心,回去看看。婶,你放心,九爷那边一有信,我会马上来告诉你们的。”说着,安和别了众人,转身走出了门。
夫人冲着他的背影喊:“吃了西瓜再走呀!这孩子。”
安和早走远了。
师傅整日整夜地打坐,话少,茶饭用得也少了。安和见了,心里疼的慌,甚至有些害怕。多年来,安和和法师相依为命,若是那一天,法师没了,自已的日子怎么过?安和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法师身子不好,安和走不开,也不知九爷那边的情况怎样了,都三天了,也没有一点消息。这一切,把安和的心弄得乱乱的,象长了许多草。
兰香来到诊所对安和说王老板来粮行了。安和想去范家看看,又不忍心将法师一个人丢在家里,正愁着,法师开口说话了:“安和,关上诊所的门,随范小姐去吧!”
“师傅,那我去去就回。”
法师说:“安和,记住,凡事多思量,不可枉言。”
“知道了。”安和答应着,同兰香一起关上诊所的门,一起走上了街。
“安和,法师今年多大岁数了?”
“记得他说过,捡我那年他七十七岁,算起来今年九十一岁了。”
“有那么老了,安和,法师会不会……”兰香欲言又止。
“真到了那一天,我也没办法的。”
“到那时候,你没想过怎么办么?”
“真到那个时候,我将师傅的后事处理完了,就关了诊所。”
“关了诊所以后呢?”
安和知道她想听什么的,偏不说,他说:“去流浪,或着去找共产党。”
“没良心的,那我怎么办?”兰香生气了。
“那你说我怎么办?我听你的,好不好?”
“你个小和尚,够坏的你。”兰香笑着打了他一拳。
他们一路笑闹着来到粮行,进了屋。
客厅里围坐了好几个人,安和一眼认出其中的一个就是开枪打死马镇长的那个共产党。安和的心,不由地咚咚地跳了起来,脸儿也兴奋地通红。
此人是新四军的侦察科长王干,另外还有船家周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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