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船
文/邱晓鸣
一
清水镇是清水河边一个古旧的镇。镇,以河得名,河,在这里拐弯,往上去、过伏家湾上东关口就到滁卅。往下去,流汊河集经浦口入江,江那边是南京。镇子极美。河水悠悠;船儿悠悠;阳光照耀着河水、水上的船、船后的镇。镇舍的后面是一片升得很高、蓝得干净的天空。远远地望去,镇子便象静卧在河湾里的一条青灰色的船。要是在三月细雨天里、那船便隐隐地动了。镇子极古,翘楚的檐、隆耸的脊、粉白的墙,一色的磷瓦青砖、一色地青石街。镇子古到什么年月,无人考证。据说;有河有船时就有了镇。 镇子是水上码头,也是陆路的驿站。镇不大却繁华,镇上人多以商为业,就那么一条瘦街上;店铺有几百家,各色商号幌子把街面招引的沸沸扬扬。镇上有界,东街是南货百货绸庄金店,中街是粮行洒坊客栈茶楼,西街是私塾诊所药堂政府。镇人说;买东街吃中街求西街。 法师就住西街。 法师原是法华寺的方丈,俗家姓郑、法号普远。法华寺毁于战火,寺灭僧散,年近古稀的法师便还俗在了清水镇。法师俗家无人生活无靠,便在西街开了一家郑氏诊所。专治内病外伤,特别在推拿接骨方面颇有手段。法师为人慈善宽厚;病者来求、有钱也医,无钱也治,于是,倍受清水镇四方乡邻的尊敬。法师还俗后,仍保留佛家习惯,日日黎明即起,洒扫门庭,练功打坐,背诗词吟经文,吃素食。空闲时便和病家或街坊的闲辈,摆上象棋,走上一局。法师的日子不算富足,却安静平和。人们提起法师无不赞叹;“佛家的人,善呢”! 春日清晨;法师正在屋里打坐,忽听门外有婴儿哭泣,开门、只见门口放一个红色袱裹着的婴儿,慌忙抱起;“罪过、罪过,这是谁家的孩子?”他连喊数声,无人答话。 清早的小镇上,家家门户紧闭,湿亮安静地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这孩子定是被丢弃的了。法师想。将孩子抱回屋里,是一个满月不久的男婴,周身无星点托抚留言;“阿弥佗佛!命里你和我有缘么?”法师抱着婴儿、自言自语,心中喜忧各半。 镇人听说法师捡了一个男孩;纷纷前来探望,见了哇哇哭泣的婴儿,随即就有人提出将孩子抱回去收养。要的急切的数福源粮行的范夫人。见孩子哭泣,疼得她一把接过去,掀怀就给孩子喂奶。 福源粮行是百年老店,颇有些资产,到了范满朝这一代,已是日出百石粮米的大行。货物远销扬卅上海苏杭。范家几代单传,范满朝娶了扬卅陈家绸布坊的千金,来到范家一连生下桂香竹香翠香三个女儿。范家求子心切,范夫人四出求佛、保佑早生贵子,给范家留下一条根,日后继承祖业。可是,范夫人十月怀胎至今春三月初六分娩;又是一个女儿,取名兰香。 今日,法师捡了一个男孩,足让范夫人心动。范夫人将男孩喂着;孩子不哭闹了,吃得起劲。“法师,这孩子给我吧!”范夫人说着朝众人笑;“众街坊作个证,日后法师百年,后事我们范家包办”。众人见范夫人如此,就不再言语,将目光投向法师。法师沉默许久;“阿弥佗佛,范夫人见爱,我替孩子领受了。只是,这孩子与我有缘份,不能推托的,留下来做个徒儿,日后也少些孤单”。众人见法师如此固执,感叹;“一把年纪的人,侍养这么个孩子,难呢”! 范夫人仍然有些不甘心,她说;“有甚难的,要吃的时候抱我那去,我这奶水足,就算是一胎生了双,兰香多个胞兄弟就是了”。她说的极爽快。法师手捏那缕花白的胡须笑了。他说;“阿弥佗佛,我替孩子谢了”。 从此,法师见天便抱着孩子满街讨奶水。他在街上人缘好,妇人们见了总偷闲给孩子喂上几口。范夫人也常常上门来喂孩子,时常感叹;“喂你做甚?日后也不认母叫娘”。法师说;“这孩子有灵性、长大会报恩的”。有人劝法师说;“你这般幸苦地养他、不如让他随你姓,日后也知孝道,也算你一世有根呢”!法师说;“名子有了,随我俗家姓郑,名安和”。 “安和安和,安乐平和,名子好呢” “名子不错,可世道不平和,听说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了”。 安和在镇人的滋养下,在法师的精心服侍下,出落成一个白净的善目秀眉的小人儿,让人见了便生几份欢喜。法师给他净了头,又将一串佛珠给他带上,一老一少的出入街头,活脱脱地一对老少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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