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二婶.南瓜[/ALIGN]
[ALIGN=CENTER]依林[/ALIGN] 小时侯住在内蒙古农场的时候,邻家有一彪悍的妇女,在我们那片沙窝里出了名的能干。我们这些小孩子都叫她“二婶”。
二婶待我们倒是极好的。
腌菜,是二婶看家的好本事。每年初秋,家家的主妇都黏在二婶家里,跟她学腌菜。可是,年年学,年年腌,却就是腌不出二婶那样的味道。
每每二婶腌得了红腌菜,酸菜,一篮一篮吊在凉房大粱上。我们就成群结伙地到她家去讨她欢心。二婶很有先见,见我们赖着不走,就喝到:“真个是人小鬼大!哪个馋嘴了?”我们忙争抢着喊自己嘴馋。二婶就笑骂着,不偏不向地一人一份,然后吆喝着轰小鸡似的把我们赶出院子。
我们欢笑着心满意足地跑散了。身后还传来二婶的大嗓门儿,但已顾不得听清楚她叫嚷着的内容,一心只惦记着怀里揣着的“美味”。
我们村里,家家门前都有自己开垦的菜园。夏秋两季,五花八门的菜总是满满的一园子。
二婶种的菜,年年都是最好的,尤其是她种的南瓜。
她家菜园正挨着大路,谁路过都可以看见园子周边那硕大、浓绿的南瓜叶,那或雌或雄的黄绒绒的南瓜花,还有很多不安份的南瓜藤,拽着肥墩墩的叶子,拉着胖鼓鼓的花,从那葵花杆的栅栏间钻出来。
二婶看见,便骂:“这么大的园子盛不下你啦?!”
我们听见了,也学着骂,二婶就拽下一只鞋,扬起鞋底子要给我们“吃烙饼”。我们捂者屁股,嘻笑着逃开,到了远点的地方,停下来,依旧学她。
二婶最得意的恐怕就是南瓜熟了的时候了。
她那园里园外,明晃晃地结出一个个墩墩实实的大南瓜,个个都有二十来斤。尤其是瓜儿绿色褪尽,上了黄色,那一个个金灿灿的大南瓜被阳光照得直发亮。
人们每每路过,都忍不住叫声:“好瓜!”二婶听了,脸上就乐开了花。
每隔几日,她就捡那些熟透心儿的,摘下几个,回家掏了籽,切成月亮牙子,蒸到香气飘出门,飘出院。趁着热乎劲儿,她就一趟又一趟,三牙两牙地给左邻右舍送,给东家西家送,给张家李家送。
那瓜实在是好吃,又沙又甜,一点水汽也没有。小孩子们常常是连皮也嚼了,吞下去。大人们尝过,抹了嘴就去和二婶要种子。
二婶慷慨得很,每家都包了包,自个儿给送去。到了人家院门外,她就亮开嗓子:“嘿!南瓜籽来啦!”那家人忙忙地出来,小心地接过,免不了连连喏喏地感谢。二婶总是嗔怪:“唠叨啥?!拿咱当外人了不是?!”然后眉开眼笑获佳奖般的回去了。
当然,二婶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她的南瓜金黄金黄地挂在大路边着实惹人。自然有人想吃瓜,但又碍于面子再去找二婶要。实在忍不住了,三更半夜地就遛出来抱个回去,解解嘴馋。
二婶每早必定要“巡瓜”,什么地方长了多大的瓜,她心里都明镜儿一般。
少了瓜儿,二婶自是心痛,起火。三两下爬上自家的房脊梁,找个稳当地儿,两手叉在腰上,吸足底气,扯开嗓子,就开始唱她的“特色戏”。
之所以这样“美名”,是因为二婶骂人用的都是方言土话,而且每句都唱戏般的抑扬顿挫,疾缓有律,每句的最后一个字都要拉长音,直到这口气用得不能再用了为止。
小孩子们听不懂二婶骂的什么,只知道二婶家丢了南瓜,只知道这村里村外的,就二婶的调子最好听,所以就聚了来,坐在二婶家房根,直听到二婶自己觉得乏了,顺着梯子往下爬时,才连滚带爬地逃开。
二婶下了房,却不见生气。见了人,仍旧是打哈哈:“咱这肚里撑得了船,生不出真气。丢个南瓜又死不了人,放放肝气,痛快痛快嘴,没事啦!”接着就到压水井边的水缸里舀上一大瓢凉水,咕噜咕噜,一口气见了底儿,当是歇口气儿,然后又忙她的事去了。就这样,一场南瓜风波算过去了。
不过,她家的南瓜还是隔三差五地丢,她的“戏”仍旧是不变样不走板,隔三差五地唱,直到南瓜扯了秧。
我们成长的记忆里,二婶的南瓜是最香甜,二婶的南瓜戏也是最有韵味的,即使长大成人,远离小村。每每提及南瓜,脑海中神灵活现的就是二婶和二婶的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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