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阳谈诗之七：诗歌、文学的流派

自上个世纪初以来，文学、包括诗歌，流派纷呈。这其中有多少是文学自由发展而自然产生的流派？有多少是文字人为了迎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流行而“创造”出来的流派？当我们文字人很诚实地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答案恐怕是后者居多。也就是说，上个世纪许多所谓的流派，不是文学自然发展的自然分支，而是文人/诗人们为了迎合精神分析理论或者其他理论而非自然建立的。

自然产生的流派，源于文学的生命，当文字的生命生盛到丰足的程度，自然就会往外延伸。这样的自然延伸，是诗歌的自由成长，体现了诗歌生命的丰盈与自由。但为了迎合某种文学理论而创立的文学流派则不然，这样的流派，无论如何精巧、如何高深，仍然是文人们按照一套既成的、有时候是外在的理论建立的。比个例子，如果说自然衍生、自然建立的文学流派是野地的花，那么按照某种既成的、外在的文学理论建立的文学流派就是在温室里、按照园艺家已知的花的特点，人工创造出来的花种。这样的花，或许很美丽，这是一种人工培植的花，终极而言，并不自由。

上个世纪生出来的现代诗歌或现代艺术流派，具有明显的上述人造痕迹的有超现实主义艺术、包括超现实主义诗歌。超现实主义运动起源于弗洛伊德和其他精神分析学理论盛行的年代，据说，超现实主义艺术或超现实主义诗歌的主旨就是要发掘人精神心理层面的超我和潜意识。从某种程度而言，超现实主义运动“迎合”了弗氏的精神分析学理论。其实，迎合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不单只超现实主义，好莱坞就拍过不少诠释弗洛伊德“性压抑”理论的电影。关于超现实主义艺术和文学的具体的艺术/文学特征，这里不再谈。

反过来说，基于文学的发展而自然衍生出来的文学流派，明显的一个例子是意识流。大家普遍认为意识流的表达手法源自乔伊斯，乔的〈尤利西斯〉，其实〈尤利西斯〉的意识流手法，从乔的另一部早期作品〈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自画像〉可以找到根源，相信这点已经有许多乔伊斯研究家提出过说明。所以说，乔如果创造了意识流这一小说流派的话，乔的创造，是他自己的文学的自然延伸和发展，而不是乔按照某种批评理论的原则，嫁接到自己的文学头上的。另一个例子是川端他们搞的所谓的“新感觉”派。就川端的文字而言，所谓的“新感觉派”只是他冠给自己文字特色的一顶帽子而已：川端本人多愁善感，其文字也善感、纯粹、美丽，加了一层日本文化特有的“物哀”，读来就像看初冬落雪一样的美丽与幻感。

现在反过来观察二十世纪各种文学流派的生生灭灭，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看看，哪个流派的产生源自文学的自然发展与自由延伸？并因这个流派的文学催生了相应得文学批评理论？哪个流派的产生源自既成的、外在的批评理论？是从文学理论派生出来的？因文学生命的自然/自由发展而催生的文学流派是自由的，其根基是文学生命本身，有无穷的生命力。因某个外在的心理学/哲学/或者文化理论而产生的文学流派，其主体性和自由属性先天性不足，很难脱开载道文字的标记。



李兆阳      2007.11.1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