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
谁能溯流而上
找到水的源头呢
谁能顺流而下
找到水的尽头呢
-- 引子
大河
大水湟湟
河面浮一页书
一枝草，还有
一支香
牛蹄走入河谷
走向水边
日落
夕光照亮牛背和你
灰白的胡子
让你睁开眼睛
滔滔河水
何涨何落
涨水成文
落水成书
哦水开
日开
天地开
2
第一天
大水骤发
大水漫过山谷
猿啼声声
船号
大水滔滔
朝发白帝
暮入江陵
我们把自己交给水
我们把自己交给水
一纤
一夫
一背
一步一印
哦脚印深深
汗水
血水
血印
川流不息
我们在清晨听到船号声
我们在夜间听到船号声
3
月亮升起的时候
涨潮声把你惊醒
你睁开眼，看到
发光的黑鱼儿游满夜空
远方许多呐喊
穿透黑夜的幛幕
把你包围
你看见自己尾随一群鱼
在黑暗中游弋
追逐水纹
从上到下
从月光游向月光
你游过一个又一个时光的结
游过幽暗
你看到一片光遮盖另一片光
看到自己成为一页书
又一页书
夜静人深
你默想那些余留的声音
大水几度冲倒廊宇
几度兵戈
几度尔兴尔灭哦
那些呐喊声
那些水声 --
4
娥
那些马和酒总是属于你的
那些攀援石窟的手总是属于你的
还有那些夕阳，那些黄沙
大风吹乱你的头发
吹倒蒿草
那站在对崖看着你的
却是谁呢？
你在为谁驱赶头顶的鸟？
风过
沙落成丘
一丘一月啊
一狐
一崖
一梦
娥，收拾你的脚步
寻找水的源头，走向水边吧
在水边照脸、濯足
浊水可以安魂
也可以成歌
5
亲爱的
从上游而至的帆影中你看到
自己的脸么？阳光那么明亮
照亮你远去的背影
我们翻找过往的尘埃
在猿声、箫声、杀伐声中
度过每一个日子，每一个梦
我们这样数算每一个时辰
那些水声而上的
那些水声而下的
那些水声中央的
血光啊
鞅
你注定归入自己的网
我们注定笑
也注定流泪
6
大江东去
循西而行，在黄昏的阳光中
你将看到些什么？
白骨被大水和沙反复磨洗
粼粼历历，温润乌鸦的眼目
我们看到许多塔
许多企盼
许多膜拜的双手
成千上万的蚁粒爬行
号音
震荡的灵哦
看看飘荡的幡
看看落日
看看前方
前有古人
后有来者
在我的结束是我的开始
我们循东方而行
东方夜光摇曳
我们看到许多楼宇
许多船
我们经历月色
许多歌声
许多酒
巧笑涟涟
一笙
一歌
一重天地噢珠帘满卷
晓风残月
在我的结束
是我的开始
7
又一个秋天
我们穿过一座又一座山
一个又一个月亮
我们穿过一座又一座桥
一次又一次我们回头，凝视
那落在脚前的红月亮哦
走入水边的影子
伸出双手
一次一次把歌声交给你
让你沉醉
一影
一水
一航
几番春秋？
大水
滔滔噢
大水涨满我们身后的脚印
阳光照亮
串成一条长长的链
蜿蜒而动
自江头
而至江尾
涨水成文
8
水落：我们将怎样面对那些脚印？
那些跌落的鸟
遗留的鱼骨和
消失的鱼纹？
太阳一天天从东方升起
月亮一次次落下
我们一次次欢笑
一次次哭
落水成书：关乎水
关乎脚印
关乎昨天与明天
关乎你
还有我自己
噢在我的结束是
我的开始
让牛蹄走过河谷
种下萱草
点燃第一支香
南无
就让这些飞起来
让这些落下
就让这些远远地飞起来
就让这些远远地落下
川水滔滔
何涨何落
（完）
李兆阳 2009年7月-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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