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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淤痕•遗忘酒(煙子)

    方圆百里,飘荡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没有人知道源自何处
    直到有一天,路上走来了一个瞎子。
    瞎子抬起右手,宽大的衣袖便张开来,像蝙蝠的翅膀一样。
    他抖了抖,袖口里居然飞出一只蓝色的蝴蝶。
    蝴蝶飞呀飞,不急不徐,瞎子跟在蝴蝶后面,步伐沉稳,一步一尺的间距,标准得像经过丈量了似的。

    一群孩子跟在他的身后,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的举手投足,他们忽然屏住呼吸,幸灾乐祸地盯着路中间的一堆牛粪,掩口偷笑。
    牛粪还散发着热气,眼看瞎子就要踩上去了,他却不知为何突然将步子拉大,从那堆牛粪上跨了过去。
    孩子们失望地发出一阵“嗷嗷”的叫声,然后一哄而散。
    再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瞎子。
    当瞎子一脚踏空,跌落入水的时候,河面上平静得连一朵水花都不曾泛起
    水下面的波涛汹涌,只有水里的人才明了。
    可是,明白又有何用,人在水里,才懂得什么叫身不由己。
    瞎子径直往下沉,以一块石头的速度,直沉到底。

    七彩光,投射下来,围成了一间幕天席地的玻璃房
    房内灯火通明,将黑暗从周边驱散开去,也将自己隔离成悬浮的孤岛。一朵朵形形色色的花手托香腮,作深思状,睡在自己的梦里。
    只有一群灰蛾还醒着,他们整夜整夜地睡不稳,枕着两耳隐隐约约的轻笑。
    于是,他们来了,扇着诗意的翅膀,向着长夜里的惟一光亮飞奔而来。

    醒来的时候,瞎子发现自己已经四分五裂,只有手还长在脑袋下面。
    试了试,手居然还能动。
    便从领口的盘扣里拿出一粒“还魂丹”,和着唾沫吞咽下。
    瞎子仰面,欲长叹,却哑然失笑,原本是天的地方,现在他只看见一个大窟窿。
    一个瞎子,如何能看见?
    谁说叫瞎子的人,就一定眼瞎
    人们总是喜欢想当然,明明是自己误入歧途,还偏偏要赖是别人欺骗了自己。

    心挂在树捎上,颤颤悠悠地,瞎子弹指之间,散落的五脏六腑便一一收拢。
    瞎子努力拼凑着,像孩子在玩拼图游戏。
    他曾经在作坊里看见过那样的玩意,看着别人乐此不疲地拼凑,他始终不解。
    多美丽的一幅画啊,干吗要分拆成一堆小块小块的碎片,再劳神费力地还原呢?
    现在他在拼凑着自己,他按了按胸口,心正在老地方跳动着。
    抬抬胳膊动动腿,周身细细打量,并无一丝破绽。
    那些伤残的痕迹,旁人永远无法肉眼看到,除了他自己。
    那些痕迹,便是他的死穴。
    没人会把自己的死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然后
    瞎子才注意到自己身下软绵绵的,那是一些灰蛾的尸体。
    世事就是如此,一些灰蛾的死,成全另一个人的生。
    夜更长了,寂寥的空气中传来唏唏簌簌的响声,瞎子动也未动,直楞楞地盯着一道长长的白影子覆盖上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听见有人说:让一让。

    声音沉稳,瞎子心知这是一位内力深厚的练家子,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平日,他很少笑,扯动腮帮子两边的肌肉让他觉得累,像搬了千斤重的石头会使他虚脱。
    但也有例外。眼下,他就笑得十分灿烂,如菊花盛开在层霜浸染的秋天一样,瞎子的笑,只绽放在黑暗中最危险的悬崖边。
    瞎子后退了一步,让开。
    一把扫帚紧跟着移了过来,地上的灰蛾顷刻间便不见了。

    好功夫!瞎子不禁叹道。
    客官在说什么,小的只是一扫地的。不急不缓地回答。
    瞎子扑哧笑出声来,面前站着的分明就是一位须白长者,语音却稚若幼童。
    长者瞟了瞎子一眼,眼中精光灼灼,瞎子不自觉地敛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有些东西,落在哪儿就算哪儿吧,日子久了,自然会腐烂。
    哪是些什么东西?扫帚怔住了。

    譬如树叶,譬如记忆。瞎子不动声色地笑:腐烂之后又是裁花的好肥料,何必刻意清扫?
    如若不扫,小的何以为生?长者抖了抖手中扫帚,落下一地密密麻麻的字。原来那扫帚不光能扫地,还可以作笔。
    瞎子的肩膀便矮了下去,松了一口气:失敬失敬,原来是作家,请问尊姓大名。
    小的名叫荒田,地老天荒的荒,沧海桑田的田。说完,长者转身欲走。
    等等,能否把那灰蛾分赐一些予我?瞎子脱口而出。
    要来何用?
    留作一味药引。
    话音刚落,一道光线从瞎子脸上掠过,人已无踪
    地上,叠着一只只的灰蛾,煞是好看。

    江湖中,于是流传一种药酒,名为遗忘。
    传闻,喝过这种酒,便能起死回生。
    许多人都在寻找

                                 江湖淤痕•鸳鸯眼

    房间里黑黑的
    不知道的人一推门踏进一只脚,身子立即踉跄着打了一个摆子
    总算是悬崖勒马,没有掉进万丈深渊,心有余悸地定神瞅瞅,才看出这不是一个黑洞。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刚好挡住了门外的亮光,那些光线打在他的背上,似乎有种难以负荷的重,使他的脊背呈现出一条明显的弧线。
    他不自觉地耸了耸鼻子,这个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黑已经掩没了他的整张脸,他脸上的眼、鼻、嘴和耳朵都被黑偷吃掉了,停留在原地的只是一种习惯性的感觉。
    但房间里浓烈的玫瑰香却是真切的,即使是真的聋了瞎了,他还是能够清楚地知道她在。

    唏唏嗦嗦的声音来自她的裙角,仿佛是从地底钻出的一群小老鼠正在暗暗谋划如何整个吞噬掉她。她听到了它们的窃窃私语,只是懒得去理会。
    她随手从墙上摘下一只眼珠,举在手上,扭动着身子前后照了照,然后扯了扯领口,拢了拢颤悠悠的发髻,觉得尚还满意,便又挂回原处。
    房间的四壁,挂满了一只只这样或那样的眼珠,没有一只是相同的,如果非得要找出一点相同的地方,那也只有她清楚,这些眼珠子的主人都是男人。
    这些男人的样子,早已是昨日的黄花秋天的落叶,于她的记忆全无一点青枝绿叶的痕迹,但他们的眼珠子还是水灵灵亮晶晶的,从任何角度看,都恍若能滴出水来。

    那年,玫瑰花的种子还在泥巴地里没来得及发芽,犄角旮旯里一蓬蓬野蔷薇就横七竖八地躺成了一大片。
    她倚着闺房的小木窗,一会儿看花,一会儿看天,伸出手去,便可掬起一朵云。
    脚是怎样翻过小木窗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的脚睬到地的时候,并不是软绵绵踩着云端的感觉,而是脚板心硬梆梆的。
    蔷薇花的枝条曳住了她的裙角,她去解,才发现那些枝条上原来是有刺的,它们让她很难堪的纠缠了好半天,一只土狗蹲在她脚边不远的地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她从襟前的衣服上抽出一根绣花针,张牙舞爪地对着那只土狗比画了两下,那只土狗的眼睛却笑得要滴水。她想也没想,便从袖笼里掏出几两碎银照着土狗的眼睛砸了过去,狗一闪,银子扑了空,落到草丛中,狗直奔过去,耐心地在草丛里嗅来嗅去,这才忘了她的存在。

    路上,到处都是人,都是男人。她从他们中间挤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停下脚步盯着她看,看得她胸前的小山包一个劲儿地疯长,涨得她心里热烘烘地痒又硬生生地疼。云在天上高高地挂着,径自海阔天空。她弯着身子,拐进街角的裁缝店。

    裁缝张矮矮胖胖的,连一双手都是肉乎乎的又粗又短,若不是亲眼见到他穿针走线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那些款式别致做工精致的衣裙是出自他的手。
    他低着头,正在绷架上绣一对鸳鸯,一道影子缓缓移过来,覆住鸳鸯的眼睛,然后他听到一声画眉鸟的轻语,她要一身男装和三尺白布。
    什么样的男子当得住这样的细语莺啼?他心里一动,不自觉便抬起头来。
    他眯着眼睛,他的眼睛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

    我要一身男装三尺白布!
    她以为是他的眼神不好,于是便主动俯下身子,往他的眼前凑了凑,又重复了一遍。
    没用的。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听在她的耳朵里格外地苍凉,再看他的眼神,竟也瞧出一丝哀怜的意味来。
    他说,你生来就披着女人的皮,与衣服无关。

    平平淡淡的语气,却铁板钉钉似的使她毫无挣扎的余地,她有些气恼地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从上往下将自己扫描了一遍,神色间也有些气馁。
    但她还是强撑着抬起头,去看窗,去看刚才自己进来的那扇门,她没有看见天空以及天空上飘浮的云,门窗内只是镶满了各式各样的男人的背影。
    一时,她竟怔住了,不知何去何从。

    穿上吧,这件适合你。
    他手提着一件大红的旗袍走过来。
    她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拒绝道:这是新娘才穿的红。
    你就是我的新娘。四平八稳的神情,他的眼睛里不曾溅起任何涟漪。
    你这个武大郎?她用睥睨的眼神端详着他,他的头才刚及自己的胸口                                                                                                                                                    
    以后你就知道,我不是武大郎,就算是你偷人,我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杀你。还是平平淡淡的语气,他的眼神里却流露出宿命的意味来,有种说不出的无奈。
    她便说不出话了,又低下头,想了想,然后愤愤地用力将大红的旗袍从他的手中一把夺了过来,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撩起了门帘闪进了里间的卧房。

    他却没有跟进去,一直没有。
    裁缝店的生意忽然红火起来,从前经常光顾的女客渐渐少了,从不光顾的男客倒渐渐多了。他们排着长队,等着裁缝娘子给他们量尺寸。
    胳膊抬起来,胸围36臀围36。他们张着双手,痴痴呆呆望着她的眼神似乎是中了迷魂散,在她面前突然有着一种孩子气的单纯和简单。其实,他们只看得见她的头发,那些头发被她安静地挽在脑后,有一绺悄悄地溜出来,耷拉着,她一动,发丝就拂着了他们的脸,痒痒的。

    他低着头,仍然在绣他的鸳鸯,他仿佛听不见客人们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也看不到她惊鸿一瞥投过来的眼神。
    风吹过来,三月的剪剪风从它惯常出没的窗口轻车熟路地来,蓝花布的门帘响了两下,在他的脸上留下两道掌印。
    他仍然低着头,继续绣他的鸳鸯,直到一滴血滴在鸳鸯的眼珠上,他才发觉指尖被针扎了一下。他抬起手,仔细看了看,没有发现伤口,便又继续绣他的鸳鸯。

    蓝花布的门帘又响了两下,一双手挟裹着她走了出来,她照例习惯性地瞟了他一眼,只见他伏在绷架上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双鸳鸯浸在一片血红中,望着她。
    她不得不掉过头,去看窗外。
    窗外一个人都没有,那些男人都不见了,空荡荡地只剩下一块正方形的天及一些飘来荡去的云。

    (未完待续)
    http://blog.wenxuecity.com/myindex.php?blogID=14348
    http://blog.sina.com.cn/u/1278777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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