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弄潮
昨夜无梦，但我比妻女们都早醒。从半打坐的境界中醒来，弹起身子掀开落地门簾，我推开房门出去。骑楼外的天色灰暗，天还未亮透。俯视眼底的海滩沉卧於似醒非醒的境界，聆听不尽的涛声放歌诉说海。起舞的浪花抚拭海滩，晨曦映出灰暗里透著慵懒的白。空阔的海滩还无人影，在海滩上在潮声里浪漫的弄潮。放眼眺望，晨曦在遥远的汪洋尽处天方天脚，吐露了慢慢浮腾天界的白色。晨曦放尽了，就是大白放亮天下，太阳之君眺望天上人间。我熟悉海也投奔过怒海，那是很久很久前的生命故事。自然喽，说穿了，我也熟悉晨曦初放的景致，犹似剪不断理还乱的童年故事，被我匆忙的人生行脚踏碎，印象早就收藏心底。我想今日一家子踏海滩和弄潮，属於难得的人生写照，将写下一家子。
外孙早就在她和妈的房里叫公公，要去逛海滩。我回到房里。推开玻璃门，里房灌满风。我望一眼仍然懒床的妻，看她没有睡意还盎然睡意，想她也是一夜未睡好。我想今日踏海滩弄潮没有她的兴趣。後来，她说她留房看带来的光碟，无理由就是理由。她的人生早就归入平静，归入这个无风有浪的家。两个囡早就换了海滩游水装。雪雪已被她妈打点一身红底点白花的腰裙子，映衬一身混沌黄黑脸蛋子。接下来呢，我和叁口子叁代人站(电梯)下楼，由楼後门的木栅栏出来，就是踏沙滩弄潮的玩乐了。
踏著灰黑的细沙出栅栏，穿过一行沙滩棕榈树，迎面就是海滩了。适才仍阵阵沉沉低吟的涛声悦耳刺激，让我感觉了潮汐气的喧腾。撲面风大，看天色不明朗，太阳还没有露面。我想昨夜太阳与月亮隔天闹情绪，太阳君迟迟不想露面，迷惑了墨西哥湾的晨昏气息。我一家子不是最早的踏沙滩逛海滩弄潮人，有人影在沙滩上晨运散步。我俩囡开始在租来的遮阳伞和椅上布置游水家当。我和孙女算最合啪一对子，知道公公是她的守护神，兴奋地踏上沙滩。我想她妈昨夜一定说过：公公熟水性，跟住公公弄潮準没错。俩囡是我在山村近处的湖调教识游水，我有传授她俩不是水上飘也是水上飘的「本事」。我看孙女舞蹈似的身子急促闪动，黄黑色的脚裸忽闪闪跳动脚底的白。「妈咪叫妳莫乱跑。」我大声说半生不熟的英语，手指百步之遥起伏不断的浪潮浪花。
如果说今日逛海滩和弄潮，我和孙女心灵一点通最真。踏沙滩弄潮了。孙女初初独自踏沙滩，想是禁不住又惊又喜的刺激，也掺杂过分的好奇。在有山有湖的家，我调教她妈学泳的湖水不蓝，没有浪涛和澎湃气象。眼前，孙女不识水性的本性见浪花兴畏，听惊涛骇浪会惊心动魄是本能反应。但她就是禁不住浪花拍沙又慢慢退下的引诱，被起伏湧动的波浪飞起白烂烂的浪花迷惑；浪花来去拍打心灵和挑拨灵感，让她追逐浪花的脚步跳跃，迴避浪花如舞蹈的影子。我觉得浪花随她心灵舞之蹈之，也映照我迷惑我。她突然蹲下来低下脸蛋，凝望刚在脚底漫漾退去的浪花。灰白的细沙在她脚後退出一片灰白的沙滩。我想她的好奇心就在细沙，忘却退去复来的涛声和浪花；归去复来的涛声逼近了未听到，浪花毫不容情的就泼打她身子，令她跌倒细沙上。她的惊醒也是本能反动，急忙跳起来跑到我面前，吃惊後抓住我大腿望著我。其实我不是失职的公公，是有意考验她的本性。自然喽，我弯腰抱起她，在她脸上香了一口，算是安慰。「公公，海水是鹹的。」她说英语，我听出那个鹹字。「雪雪，不必怕，要学在海里游泳。公公带妳去弄潮。」我说。她不答我弄潮和下海游泳怎回事，好像壮胆地望我大笑。我想是她吃过鹹海水後甘苦自知，大笑是自我调适。
此时，太阳在云朵间露出光芒，光彩塗上海滩，海滩泛白如银。她妈和大姨(我大囡)在遮阳伞下兴奋叫著。沙滩上早就散落无数的逛海滩和弄潮人。太阳真正露面了，温柔的光彩融化了沙滩空气的冷意。我俩四处都是弄潮人，沙滩上浪涛里都是影影跳跃起伏。青春男女锺情阳光和海滩，跳跃浪潮就是映照青春美丽，写下一幅幅生动的油光画彩。「雪雪，公公抱妳弄潮去。妳吸一口气！」我说，并示範给她看。然後，祖孙俩就在一阵浪涛来时下沉，一阵间之後又浮上来站起身体。一阵浪涛飞来，我叫她又吸一口长气，抱她沉落浪花里，让她脚踏细沙再浮出浪花。我看她浮出水面时大笑，一头黑黄混合的黑卷毛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映衬她脸蛋子的紫红。这就是黄黑混合遗传吗？我彷彿是第一回这样想。祖孙俩如戏水非戏水，也不是真正的弄潮海泳，情景在我刻意抱她下海濯一下海水复出水，让她真正感受海水的冷暖，留住她的童年印象有个中国公公，也宣告了我遗传的生命有个别样图腾。
爱在我心坎处凝结好厚的尘埃。不知是这个心思还是怎个心情？我犹如初见孙女天生似的脸蛋和身子，突然记忆非洲刚果河。刚果河遥远，离我四十叁年前。我偶然把行脚留在金沙塔刚果河，在河岸邂逅了黑人木雕家父女。毛毛细雨下父亲在运刀凿黑色檀香木，女儿目睽睽望著我这个远方来的行船佬。人生是颠撲的，船带我飘泊多少国家？许多国家的码头都踏过我脚印，有印象也无印象。我不是第一次靠非洲码头，我在刚果河岸抱回一只黑人小木雕，心里留住了非洲印象。生命行脚在多年之後呢，却让小囡遗传了一个永恒的註解，我惑然也不惑然，大概就是心灵对飘泊人生的认知，也认知了细囡有始无终的爱情。
8/23/08呒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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