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廣州的“三件寶”：
司機 、醫生、 豬肉佬
                          樹立

我國的東北人誇自己的家鄉好，總會提到關東三件寶：“人參、貂皮、鹿茸角。”廣州人也會跟著說：當年我們這裏也有過三件寶，那是“司機、醫生、豬肉佬。”
我這裏說的當年，指的是上世紀50年代末到開放改革前那段時期，特別是指中國人常常說的所謂“三年經濟困難”那個時期。其時，廣州人的物質生活異常貧乏，市民長時間都是憑票購買定量的用物食物穿衣吃飯。就穿衣來說，一年發只夠做一件上衣和一條褲子的十幾市尺布證；吃飯方面，則根據年齡、性別、工種的不同，一個月最多供應二三十市斤的三級米，此外還有半斤油、一斤肉、半斤糖以及幾張可以買兩三角錢的魚票。除了以上這幾樣，再沒有其他食品供應了。
僅就憑票購買的肉和魚而言，這一斤肉的供應還是有保證的；但有魚票卻時常買不到魚，因爲那時菜市上的魚架經常是空空如也，無魚可買；就是偶然有魚供應，還得你運氣好，能夠僥倖碰到，並且有時間和力氣去排隊。正因如此，這魚票也就常常成爲實實在在的“可看不可吃”的東西，因爲當年發放給市民的魚票上常印著一尾繪得蠻好看的魚。
在物質嚴重匱乏的日子裏，人們自然而然地對食物更加響往，並設法追求，這是人類生理上的一種要求，無可非議，“民以食爲天”嘛。當時一般人對那些能夠額外搞到一些食物的人，都非常羡慕。司機、醫生和豬肉佬 (賣肉的)，就是人們羡慕的三種人，人稱“三件寶。”

先說司機。在我的記憶中，那個時候的中國，做爲現代交通工具的汽車非常之少，與當今滿街都是大車小車在跑的景況大不相同。市面上根本用不著紅綠燈來指揮交通，人們大搖大擺過馬路出事的機率是很低的。因爲車子少，駛車的司機也就很少，只有爲數不多的人從事司機這一職業。
那時，所有的汽車都是公家的，沒聽說某個家庭或某一個人擁有汽車。司機的服務單位也比較單純：一部分是開公共汽車的；一部分是爲政府的各大單位、大機關開車的；還有一些司機則是服務於國營的工廠與商店，他們日常的主要工作是運輸貨物與材料。在計劃經濟年代，各地物資少有交流，人群異地流動也極少。這些數量有限的車子，大部分是在市內和近郊、近縣和省內行駛，出省的不多；出國境的就更少了。
當時被公衆稱得上爲一“寶”的司機，是指那些有機會專跑外地，能夠把異地的一些食品帶到廣州來的司機，也包括一些火車司機與列車上的乘務員，以及在河運、海運行業工作的人員；而那些只在廣州的郊區、郊縣跑車的司機，是得不到這一美譽的，因爲這些地方的食品供應和廣州一樣貧乏。
這些跑長途車的司機不是長年死守廣州，而是日行百里千里，一年之間，大部分日子是在外面奔走的。這些人交遊廣、見識多、很有辦法，特別是對各地的食物供應資訊十分靈通。每次出勤，他們總有辦法給自己或他們的親戚朋友從外地弄點廣州買不到的東西回耒，而且無需什麽票證。比如我的一位鄰居，他有位在某國營工廠當司機的親戚，長期開車到粵北和廣西一帶，好幾次出差回來，常會給他家買來一些異鄉的土特産，像茶葉，冬菇，筍乾，木耳和黃花菜。一位同事有位表叔是經常運送器材物資到粵西和海南某大農場的司機，因爲跟農場的人混熟了，他有辦法弄到當地的個頭很大的菠蘿蜜（也叫木菠蘿，一種熱帶水果），還有花生、芋頭、番薯和雞蛋，有時甚至帶只活雞活鴨回來。還有同事老郭的表弟，當時是火車上的乘務員，他有時跑北京，有時跑上海，本事也挺大，出車回來常會給他表哥帶回點湖南的燻肉或湖北的皮蛋，還不只一次帶來別人很難弄到的湖北孝感芝麻糖。
北京這地方是首都，物資供應一向比較充足，早在70年代初期，肉類和肉製品的供應已取銷憑證，讓人自由購買。但那個時候，一般平民百姓是難得有上北京的機會的。而我同事那位做列車乘務員的表弟，就能輕輕鬆松地往廣州帶回些北京的香腸、醬肚、扒雞甚至還有六必居的醬菜，有一次還從杭州給他弄來好大一塊金華火腿，在廣州這些東西人們已多年不見、乃是極其稀罕之物。這位列車員真是法力高強，難能可貴，叫人又羨又妒。在物質如此貧乏的那個時候，人們不把司機捧爲‘寶’那才怪呢！

再說醫生。衆所周知，醫生不像工人農民，他們不會生産食品，但卻有一種很特殊的權力──開出疾病診斷書或病假休息證明。就是憑這一紙證明，能讓你一兩個星期甚至整個月不用上班，還能額外得到某些供營養身體的食物，像白糖、豬肉、雞蛋和牛奶等等。在當今人們的眼裏，這些食物都平凡不過，而在那物質緊缺的年頭，卻萬萬不能小看，在廣州那是有錢都買不到的。
人們還依稀記得，在“三年經濟困難”時期，廣州患肝炎的人很多，還有不少人是得了結核病的；因營養不良鬧水腫的就更多了。如果你的疾病能得到醫生的診斷和開給證明，按照政府當時的規定，就能按月額外配給一些白糖、豬肉，或者給訂上一份牛奶。沒有這證明，什麽都沒處找。
産婦的嬰兒呱呱落地之後，家人頭一件要做的大事，是拿到醫生開出的證明，到有關部門去辦理産婦營養食品補助，這補助雖然只有區區的幾斤肉和幾斤蛋，但其時非同小可。請問如果沒了這些肉和蛋，産婦身體怎樣恢復？更要命的是母親難作“無米之炊，”會減少泌乳甚或停乳，斷了嗷嗷待哺的嬰兒的“奶路”,你看這事多可怕！
人們當時之所以把醫生視爲一“寶”，是因爲看到這一職業人群具有上面所說的那種特殊的權力。

最後說說豬肉佬也就是賣肉的這件“寶”。在中國大陸未進入改革開放時期之前，百姓的食肉是長期由政府統一管理的。那時，有廣州戶口的居民，每月只發給購買一市斤肉的肉票，市民憑證到國營的肉店排隊購買。
一市斤折算起來就是500克，把500克攤分到一個月的30天，每天也就是16．6克。這樣份量的豬肉，只能切成不能太厚的幾片，把這小小的幾片肉再分爲三餐，有肉也等於無肉了。須知那個時候，老百姓肚子正缺油水，誰不想找些肉吃？俗話說得好：“物以稀爲貴”，這肉當然也就成了衆人眼中的至尊之物。
那時候在肉店裏賣肉的豬肉佬都格外神氣，因爲“肉資源”就掌握在他們手裏，這些人權重一時，任你姓張姓李，男女老幼，誰想吃肉，就得在他面前老老實實排隊等候。其時，豬肉佬賣肉，並不許你挑肥揀瘦，他切下來的那塊肉，不管是好是不好，你滿意不滿意，都沒得更換，你如果不想要，他就扳起面孔，不再理你，吆喝著叫下一個排隊的上來。人們有票花錢買肉還得受氣！
賣肉的豬肉佬的服務態度不隹，群衆常嘖有煩言。但這並不妨礙很多人對這一職業的羡慕，並把他們也棒爲一寶。這主要是因爲他們手中有肉，而且是掌管著大量的肉，又有權力支配這些肉。
人們看到，在缺肉的日子裏，有些豬肉佬因爲“近水樓臺先得月”，不但自己不缺肉，還會給他們的親朋好友帶來一些好處，譬如給優先挑點好肉，或者給弄點不收票證的肉。當時，市面上賣肉得收肉票，而肉骨頭和下水（肺、肚、腸、小肚之類）是不收肉票的。因爲不用收肉票，這些東西也就很少公開發賣，究竟給弄到什麽地方去？怎樣分發銷售？是統通由豬肉佬來支配的。
筆者有位姓林的朋友，１９６１年年底他的女兒出生，孩子她媽正缺少奶水，沒奶就得補充營養，鄰居說沒奶最好是給熬點鮮魚湯。而那年頭什麽東西都缺，尤其是吃的，鹹魚都不見有，哪來的鮮魚？鮮魚湯就別想了。最後他想起可以去買點不用肉票的豬骨頭来熬汤。第二天就起個大早，走了好長的路，摸黑到肉店排隊買豬骨頭去。老林說他匆匆趕到肉店時才早上四點多鍾，天空還是漆黑一片，可店前已有好幾十人在排隊了，人聲嘈雜，熱鬧非凡，一問都是來買免收肉票的豬骨頭的。好不容易苦等到肉店開門營業，但豬肉佬只賣給排在最前面的幾個人，就說豬骨頭賣完了。老林不死心，聖人不是說“有志者事竟成”嗎？第三天又再去排隊，這次他起床更早，排隊排到第七名的位置，而豬肉佬這次只賣到第三名就不再賣了。老林兩次買豬骨頭不成功的事朋友們都知道了，但是大家都愛莫能助，只有開著玩笑對他說：“可惜我們現在還都是光棍，沒兒沒女。等到有了女兒，一定招個豬肉佬做女婿，你這買豬骨頭的事哥們就全包啦，那時你老兄就不用這樣辛苦了！”

當然，以上所說的廣州當年這“三件寶”，不像本文開頭提到的“關東三寶”，並不是真正的“寶”，只是人們在物質緊缺的特殊年代裏，對某些掌有支配食物權力的人群的一種帶有戲謔成份的“推崇”。而“關東三寶”，才是咱們中國的地方物産之寶，彌足珍貴，是當地的驕傲，可以載入史冊，流芳永世！

那过去的都已变成亲切的怀恋。
我爱北京天安门。

读了《当年广州的三件宝》，勾起许多回忆，当年我自己就是排队买鱼买肉的一分子，拿张小凳子，摸黑排队试过，拿块砖头当人头也试过，临天光人还是要去挤，去“逼”，才能买到鱼，鱼票的功能才能兑现。所幸那段日子过去了，现在白米，鱼肉任买，多年一宝，“猪肉佬”已成记忆。
热烈欢迎树立先生前来美华献文，愿你在此玩得开心！

    時勢出英雄﹗令司機﹑醫生﹑豬肉佬引領風騷多年。
         
後來﹐先是司機漸退出﹐繼而豬肉佬比外科醫生更賺錢(拿手術刀的不如拿豬肉刀的) 。如今﹐臺上的“角”是醫生。

“三師”( 醫師﹑會計師﹑律師) 也是當今時勢出的英雄。

世道就如此﹐時勢出英雄遠比英雄造時勢多。

希望看到更多樹立先生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