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先生笑着说，我记得你曾伸出长长的鹅脖子想看清名与利的真相。现在我问你，你想当强盗还是当圣人？
我恭恭敬敬地说，蔑视法律，杀人越货，横行天下，侵暴诸侯，恣情享乐，为所欲为——即使我想当强盗也没人跟随呀。道貌岸然，不劳而获，口称天宪，摇唇鼓舌，妄断是非，愚昧世人——即使我想当圣人也没人赏识呀。我不过是一棵小草，顺应季节变化足矣。
庄老先生点点头，还算说得过去。“无耻则富，多信则显”。要想当强盗或圣人也没有什么难处。那我再问你，“小人殉财，君子殉名”。对于名与利的追求，你认为到底哪个更合情合理？
我回答，富贵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享尽天下的美好并拥有天下最大的权势——利用国家的权力显示自己的尊严，借助他人的才智显露自己的智慧，凭借他人的德行为自己赢得美好的声誉，这是道德极高的人所不能得到的，也是贤达的人所比不上的；但这些毕竟都是身外之物，在更多情况下并不是想追求就能得到的。如果说到追求，那就需要劳苦奔波，殚精竭虑，不讲良心，不择手段，以致搅得心神不宁。如果舍弃了贵重的生命，离开了最崇高的大道，而去追求心中渴望的东西，怎么能够延长寿命、健康体质、快乐身心？这不是跟事物的真理相差太远了吗？所以，我无德无能，既不当小人，也不当君子，得之不喜，失之不忧。想不开的事情不想它，做不了的事情不做它。对于自己说了不算的事情，说不说都是一样呀。
庄老先生说，知足常乐，平安是福。古时候的人，不富足就去求取，纵然四处争夺，却不以为是贪婪。有所富余就会相互辞让，纵然放弃了天下，也不以为这是廉洁。廉洁和贪婪的原因，并不是源自外在的逼迫，而是在于各自的禀性。身处天子之位，也不因为自己高贵而傲视他人；富裕到拥有天下，也不用财货戏弄别人。算计一下其中的祸患，考虑一下将来的后果，如果对本性有害，就坚决辞谢而不接受，并不是为了沽名钓誉。尧、舜作为帝王互相推让，并不是为了行仁政于天下，而是不用美名来伤害本性；善卷、许由得到帝位而不接受，是不让帝王之事损害自己的生命。这就是趋利避害。因此，天下人都说他们贤明。他们可以拥有这种名誉，但他们本心并不想给自己建树什么名誉。生命同名、权、利相比到底什么重要？很多人只知道跟着自己得感觉走，对身外之物所带来的祸害缺乏深入的觉察。等到祸患来了，再求着穷尽本性，散尽财货，盼望一夜之间就没有事了，这是办不到的。直到濒临死亡的时候，顾全名誉也不能了，追求财富也做不到了。可是，很多人一生都在为此劳神费力地去追求，难道不是一种迷惑吗？
我说，非常感谢，弟子领教了。庄老先生说，你的心开始静下来了。到湖水里看看还有那么长的鹅脖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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