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公領幾個後生哥和廣東妹由後艙卸貨門跨上跳板時,遠遠就望到碼頭上停著一輛廂房車,遠遠就望到〔五月花飯店〕老闆娘跟一個肥體差佬講話。甕公才真正覺得自己引渡的幾個人蛇像天上掉下來的福星。那情那景也真正沒齒難忘:人蛇們一下子見到美國警察,尤其廣東妹,縮下腳步躲他身後,好像當他是避難的父親。「這是美國呀,傻妹釘。差佬不會捉妳。捉人蛇的是移民局。」他笑對廣東妹說。廣東妹畏怯地望著碼頭上跟女人說話的警察。「那是人蛇老闆娘,是她收留妳。看,美國差佬同老闆娘有講有笑,幾老友。記住,美國差佬唔同大陸差佬,惡晒。」甕公笑得和藹親切。 但他還是納悶:五月花親自駕車來接人蛇,有故事。不過,他馬上醒悟:艇王仁盡義至,給了我甕公天大面子,連五月花也出來護駕。他知道五月花,想想也十幾年了。那年,上碼頭逛邁阿米唐人街,就是歡喜飯店名號靚。後來〔華洋號〕每到邁阿米,他都會到〔五月花飯店〕飲茶食飯。也就是那年,無厘頭地說了艇王一句:「任左右,你是艇王又是老闆,有本事把〔五月花飯店〕事頭婆請到船上過夜,我才真正五體投地。」自然嘍,是玩笑話一句,五月花事頭婆不會賤到幾錢重。可是,那回同艇王去〔五月花飯店〕吃飯回船後,反而把甕公的鹹濕佬興氣返到褲襠裡。
「利九兄甕公,你船靠碼頭就尋幽探秘,告訴我,你知道五月花嗎?」任左右卻揶揄了他。
「你在五月花能屁也不敢放,九成老闆娘鳳眼陰死你個枝炮。」他也揶揄。
「非也非也!利九兄甕公,我當然想她陰我個枝炮。但我問你,你口口聲聲說扣女易過借火。你敢情答我任左右,〔五月花飯店〕事頭婆芳名。」任左右笑。
「事頭婆就事頭婆,她老公又不是我黃利九,她芳名怎哪?」甕公十分無癮,心下卻奇怪自己:為甚麼要知道飯店事頭婆芳名呢?… 「甕公兄,她芳名就叫五月花,還是上埠越南難民,你知道嗎?」艇王說得非嚴肅。
「哦哦!…」甕公心下羞煞,暗思:怎的讀書人就是陰濕的,連五月花生辰八字也查…五月花老豆告訴你嗎?五月花芳名五月花!…不服氣又怎?…
甕公從未感到那末掃興!自然嘍,一個難民上埠,一個現在的〔五月花飯店〕事頭婆,令他記起非常不幸的雞女北越妹。他知道事頭婆叫五月花之後,卻二話沒說,非常消極的回鐵板房睡大覺。然而,就連艇王任左右也不會知道,甕公那年答應他願帶人蛇上埠的積極因素在哪?
(女人啊女人…那時越戰打得難解難分。已經事過景遷,也非事過景遷啊…過去廿年不止,人生又是幾個春秋?女人啊女人,但此刻是公元1999年美國八月天,我甕公五十歲離開〔華洋號〕,你任左右通報五月花來接我,甕公沒齒難忘啊,艇王。五月花五月花,為何親駕「鐵達時」廂房車來接?我不敢在心下做結論。妳應該嫁人。〔五月花飯店〕事頭婆怎能沒有男人。…)
甕公迎向八月的邁阿米碼頭,望著天時地利的五月花,一時心事怔忡。
「細妹釘,等下妳叫那個事頭婆契娘,保證妳時來運用轉。」他馬上把廣東妹拉到面前。 「哦…」廣東妹還懵懂。
「張月妹,打醒十二分精神,叫契娘有著事,明嗎?」他是命令的口氣。
「謝謝甕公契爺。」假海員簿上的張月妹答,如大夢初醒,「契爺」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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