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三年,右三年,从两回回到三回回,正好六年,难得有空回国。年过了半百,日子越来越像兔,人却更像龟。早年太忙发展,很少料理身子,待明白,力气不像山泉,旧去新来;肉身不是铁塔,巍然壮观,有些晚。二00五年底,我的心血管导影显示,身上的中国血管已经被很多不明物堵塞住了大部,平均塞堵率超%85以上。身上血不流,活人就得愁。要活,就得挨刀,只是像喜儿那样唱:我要活,是不行的。在我胸被锯开,心见天日前,我决定先完着身,回去和给我生命的妈妈,一起过个春节。当然不是回去给妈唱:娘啊娘,儿死后,你要把儿埋在高坡上,让儿的坟墓向东方。虽说“中国人连死都不怕(据我考证是说这大话的人不怕中国人死,比如,朝鲜战争;比如,三年困难;比如,“中国有六亿人,死上三亿,照样干革命”。再潇洒的人,猛知道自己离死很近时,都会有想再多活活的情怀,因为人间还有爱。回国和妈妈一起过个中华传统大节,就是我这母在儿远跑的不孝之儿当时最大的愿望。那年远行,于我已有些困难,太太不放心,但经不住我固执。
二00六,崛起没崛起?进海关我就碰上王八蛋。我用我清峻的中国字法把出入境卡表填得好好的,但因执深蓝色护照,海关那厮非让我重新用英文填过,还得重新排队。气得我呼哧呼哧半天,幸亏当时我口袋没家伙,要不他没准就玩完了。当个游子不易啊,崛起还是勃起的同胞们都爱朝游子“煞”气。
寒冬腊月,北京没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只是十里北风,百里生冷。不会穿毧裤的我,在外冻得有些歪歪,进门就涮羊肉,泰山泰水对我真好。热气腾腾的羊肉涮,真是大冬天的美丽。在南方生活久了,我对冷是又想又怕,常想雪,想那一片纯白。
西安的冬,风通常没北京大,但也很冷。年三十的晚上,就我和妈在家,跟妈一边胡说,一边像先前一样地炸丸子,炸豆腐,剁白菜,包饺子,真爱那个三十夜。无聊的春节小品越演越没劲,祖英的歌唱得还算提气。子时过后,新年要到,下楼去看人放炮,孩子们,邻里们,都在家属院门口大放炮,炮声好响。让我像回到了十来岁,青春真就像条河。
为我的难得回国过年,中学同学们又专门一起吃了顿饭,瞎聊瞎吃,因为我不爱看着桌上的杯盘狼籍和同学们聊,提议去唱歌。正好我们有同学是派出所的片警,直接给我们快二十人一个大房,握着我的手,同说一声打倒美帝国主义。
十二年后又进中国的卡拉OK,音响已是巨响,个个都是歌手。《青藏高原》,《珠穆拉犸》,房顶都要震破。昔日不说话的男生女生,今日一起拉着互跳,一曲接着一曲,中国完了韩国。有幸见到我当年三句把人说哭的一位农村女生,给人当面道了个歉,了了我多年心愿,还落一句:你记性真好。
我唱了《同一首歌》,一首我觉得内容和旋律都很好的歌,是我的保留,照我一个朋友的瞎吹:头句唱完,下边掌声一片。重温年轻,感受青春,过好今天的日子,珍惜还握有的生命。离别时,有些不愉快,被喝高的人乱说了几句,如今混了个芝蔴官的中国男人,都有些霸王硬上弓。有车的忙着么喝,我独走步回家,后来几个下岗的同学跟来,我们聊得甚欢。人最可宝贵的,是走过千山万水,还保有当年的纯朴。这样的聚会,于我,肯定是最后一次了。
离开中国前,和妈拥抱,听着妈妈的抽泣,我也几乎哭出声来。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再也回不到中国了,妈什么也不知道。我希望我还有段人生路要走。生活依然美。
10/10/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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