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施雨,1988年福建医科大学毕业,1989年赴美,先从事医学科研工作,后通过美国西医执照考试,曾在达特摩斯医学院、德州大学西南医学中心和纽约下城医院等地工作过11年。 现专业从事文学创作,为美国《侨报》副刊专栏作家,并组建海外文学创作团体“文心社”,现任社长。

  著有诗集《无眠的岸》、《双人舞》--杨平/施雨同题诗(美国柯捷出版社)。散文集《我家有个小鬼子》(四川人民出版社,与王伯庆合著)、《施雨幽默散文选》(美国柯捷出版社)、《美国的一种成长》(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美国儿子中国娘》(北京新世界出版社)。长篇小说《纽约情人》(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
          兰花女子
          墨西哥游记之丛林历险
          墨西哥游记之海上狂欢
          不智
          给张纯如万圣节 (Halloween)         

 


                    
 

兰花女子(散文)

兰花是女子,江南女子。 

梅、兰、竹、菊自古被称为“四君子”,而在水墨画中叫“四大名旦”。梅虽然清雅美秀,但凌寒留香、铁骨冰心,更象北方女子。它与松、竹并称为“岁寒三友”。菊淡,花朵却过于丰硕、张扬,不似兰花,轻愁浮云一般淡薄,淡如知己。

清代著名书画家、诗人郑板桥,平生只爱画竹、画兰,我最喜欢的也是竹和兰,在起居间古色古香的红木沙发椅后面,养几枝修竹;在书房西式的窗台前,摆一盆故乡的四季兰花,这便是我的乡愁,与所有的海外移民一样,一味任性地把自己喜爱的故土文化带在身边,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根留在老地方。 

江南,鱼米之乡,绮罗丝竹,十里荷花,如诗如画而江南女子就是典雅的画中人。含蓄、细腻、温婉、羞怯、迷蒙,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忧伤,这就是江南女子的韵致,如梦的江南女子哦,令多少男子意乱情迷。花与女子给人的感觉很相似,凡花色妖艳者多无清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纯实。要得全才难矣,故能取其一已经心满意足。清代作家张潮在《幽梦影》里说,梅令人高、竹令人韵、菊令人野、兰令人幽。 

兰花,古时候称之为兰蕙。北宋黄庭坚在《幽芳亭》中对兰花有这样的描述:“一干一华而香有余者兰,一干五七华而香不足者蕙”。早在春秋时代,中国文化先师孔夫子就曾说过:“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他还将兰称之为“王者之香”,流传至今,足以证明兰花在中国历史文化上的重要地位。 

兰花又名兰草,属多年宿根草本植物,喜欢生长在背阴通风、空气清新、环境幽静的地方,其花香清幽飘逸,沁人肺腑,被誉为“天下第一香”,极受历代文人墨客喜爱、称颂。诗人余同麓有诗为证“手培兰蕊两三载,日暖风和次第开,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在庭园、室内、书桌旁养兰,格外清雅别致。生长在深山幽谷中的兰花,还有一个令人遐思的名字“空谷佳人”。 

记得小时候在外婆家,总看到天井旁那几盆枝叶葱绿、偶有清香的兰花。那时候,童年的我感兴趣的不是兰花,甚至不识它是何物,只因为兰花被养在一棵巨大的无花果树下面,每次踩着花盆,攀枝摘取美味果实的时候,难免要蹬坏几叶优雅的兰草,也每次少不了外公打手心。于是我含着泪,望着倍受宠爱而多事的兰花,微微的恨意就深深地种在早年的记忆里了。 

再大一点,我对无花果渐渐失去兴趣,转而开始喜欢幽洁的兰花。十来岁的我,时常端著书,坐在兰花边上发呆,赏不尽其飘逸多姿的叶片;神韵兼备的花朵;清雅绰绝的芳香离开故乡许多年以后,有一次梦回故里,依然见到满庭兰花香甚至那个天井,那些从井台到青石台阶、再到花盆里湿润的、浅浅的苔痕。美国小说家沃尔夫说:“故乡是不能再回去的”。记忆中的故乡、童年和少年时光,都在离乡后越来越完美,越来越迷人。去国多年后返乡,我依然会固执地在高层建筑、树影车声、行人商店、寥寥的残阳晚风中,去寻找昔日的三坊七巷,去寻找记忆中的兰花和女子。 

母亲与外公一样喜欢养兰,为了满足我的心愿,她来美国探亲时,巧妙地避开海关,在皮箱里偷偷藏了一丛四季兰给我。这盆四季兰花从此在书房里与我常年相伴,或许是因为在异乡水土不服,这盆四季兰一年只花开两到三季,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分别,有花时赏花,无花时观叶,都是天香国色。 

赏兰多是指欣赏整株兰花的姿态美,包括了花姿、叶姿和体姿各个部份的韵。韵,指兰花的神韵。德国有位哲人说过:“如果你想得到艺术享受,那你必须是一个有艺术修养的人”。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化积累和审美水平,是很难在欣赏中获得韵味的。明代张羽就曾有“泣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俗人那解此,看叶胜看花”的诗句。 

自古兰花被推祟为“花中君子”,对中国的人文与艺术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过去,凡属美好的事物常以兰花加以比喻。歌颂真挚的友情谓之“兰谊”,赞美优秀作品称为“兰章”,对杰出的人物去世比作“兰摧玉折”,把兰品与人品连在一起,并当之为“养心之花”。 

如今,喜欢兰花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少数人仍保持有中国人赏兰的特点外,大多数人与欧美人士一样,他们喜爱五彩纷呈、鲜艳夺目洋化的兰花,不少西方园艺家还千方百计选育新的品种,竭力培养洋兰和各种奇花异草,追求丰富与多采。中国人赏兰大多崇尚自然,把中国兰的本来面貌、姿态和长势原原本本地保持着,从静感方面欣赏兰花的天然之美,所谓“虽无艳色如娇女,自有幽香似德人”。 

寂静的午后,和兰花一起坐在那里,阳光落在四周,我忽然明白,兰花若真是女子,是可以成道的,浏览千年之后,从桑梓到异域,一样拈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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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游记之丛林历险(随笔)

 

这个暑假,我和老公带两个儿子到Cancun去玩。说得准确一点儿,是两个儿子带着我和老公去Cancun玩。现在去渡假,都是儿子们说了算,他们上网一查,说去哪儿就去哪儿。一开始的时候我说去夏威夷,老公说去百慕达,两个儿子四只手一对拍:“Cancun。”得,去Cancun吧,人家是两票,少数服从多数。 

Cancun是个小岛,在赤道边上,墨西哥境内,一边是墨西哥湾,另一边是北加勒比海。其实,去夏威夷,是冲着海去的。去百慕达,也是冲着海去的,对于恋海的一家人来说,只要有海,可以游泳、练Tan(把皮肤晒成棕褐色)、潜海,就差不多意思了。 

第一天,第一套动作我们决定去Jungle tour(丛林游览)。看广告,那一片丛林很非洲,罐木丛生,枯木纵横,长藤摇曳,海鸟娉婷野性又妩媚,相当撩人。丛林游览有三种方式,以游艇可装人的数量而分,有几十人的、两个人的、一个人的。几十人的大游艇,装一拨人集体活动,我比较喜欢这种由别人驾驶,自己可以专心游玩的方式。两个儿子则选中只能装两个人的快艇,这种快艇只允许成年人操作,并且快起来可以飞,看得人眼晕。我直摇头,上不来气儿啦:“不行!绝对不行!” 

我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公,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和我搞统战,两票对两票,至少打平手。谁知,老公皮笑肉不笑地凑上来:“老婆,没事儿,你能行!”临了还和我咬耳朵:“勇敢一点,不要让那两个小子小瞧了,我会保护你。”我被他的迷魂汤一灌,莫名其妙地点了头,就跟当年答应他的求婚似的。好吧,开飞艇就开飞艇。反正开翻了,老公得来救我。这样一想,胆子就壮了起来。 

开飞艇之前,有个安全防护、紧急救生的小课,还有一个解读领队手语的短期训练。课间,忽然一片乌云来,一阵风儿刮,眼看着海上就要把雨下。我的心,随着隆隆的雷声,满肚子里乱滚,吓得差点儿哭出来。老公紧挨在身边,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不停地拍我的背。课毕,我死死地咬紧牙关,紧着头皮 ,穿上救生衣、橡胶脚蹼,拎着潜水眼镜和通气管,蛙人一样,跟在老公和两个儿子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烟雨迷蒙的茫茫海滩走去。 

恍惚之间,我有嫁错老公、生错儿的感觉。要是我找对老公,生两个娇滴滴的女儿,我何苦要受这份罪?我们娘儿仨穿得花枝招展,上山看天看云,采花采菇。三个女生细着嗓子齐齐叫到:“爹地。”爹地还有二话么?叫你上花山,你不敢下雨海。怎一个乐字了得?要是我有两个乖乖女,我们三个女生永远穿一色的衣裙,想一样的事儿,说同样的话,投一样的票怎会落到今天这样风里雨里被逼下海的地步? 

好吧,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老妈真是黄花闺女做媒人--自身难保。我蹶着嘴,一肚子委屈。奇怪,老妈委屈求全了,怎么两个儿子看起来好像并不雀跃。他俩走在老公和我之间,不知在争执什么,嗓音忽高忽低,手势时左时右。一开始,因为我自己心事重重,所以没太在意他们在吵什么。后来,他们起劲儿地用锤子、剪刀、布,面红耳赤地决定输赢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一路上一直在争夺他们的父亲。两个儿子都要和父亲同艇出海,也就是说,他们都不肯与他们的母亲同船共渡。好嘛,平时,妈咪,妈咪叫得比唱得还好听的儿子,这会儿统统背叛了他们的母亲。什么世道哦,亲儿子耶,背叛起来竟然这么利索!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老公这边心眼儿还没开始动呢,两个儿子已经先开溜啦。天上的雨,幸灾乐祸地砸在我头上,我眯着双眼,看到老二拉着他老爸的手,急切地为自己辩护:“爹地,你知道,妈咪开车技术很烂,开快艇一定也不行。要是在Jungle(丛林)里翻船了,我和妈咪两个都会被鳄鱼吃到肚子里去。”老爸笑笑说:“那里没有鳄鱼。”老二翻翻白眼又说:“没有鳄鱼也有大蟒蛇。反正,我和妈咪掉到海里谁也救不了谁,我们家里就会有两个人Missing(失踪)。如果哥哥和妈咪一条船,哥哥会救妈咪。爹地,你看,哥哥已经Sky tall(天一样高)了,又很Strong(强壮)。”

老大小的时候,我花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觉得尽了作母亲的责任。很不巧,老二小的时候,我没有像对老大一样尽心尽力。有两年左右的时间 ,我每天早上七点钟出门,下午七点钟进门(上班八个小时,午饭一个小时,往返车程三个小时),七点半晚饭,八点到凌晨一点自习考西医执照,周末,埋在书中的时间更长,老二都交给外婆打理。后来,考到执照,老大已经很独立了,我花在老二身上的时间自然就比较多一些,因为总觉得对老二有所亏欠。也因此,后来老二和我显得更亲近。平时,无论干什么,老二都是无条件地和我在一国,我还以为我们母子的关系已经是刎颈之交了呢,没料到,一点儿小风小浪,就叫他背叛了亲娘,谁说子不嫌母丑?落后总是要挨打的啊。 

我在风雨中楞楞地看着老二的一张小嘴,小鱼似地一张一合。他被暴雨淋湿的头发,很服贴盖在脑袋瓜上,不知是我的两眼被雨浇迷糊了,还是一颗心让难过搅糊涂了,老二在我的面前,就像电影里的特技镜头,渐渐地幻化成小时候看的电影里,常常出现的那种角色,身穿黑府绸衣裤,留中分头,挤一对三角眼儿,脑门儿上还贴着狗皮膏药,腰间晃悠着一把驳壳枪 

啊!我在心里惊恐地喊了一声:“二狗子!” 

二狗子的诉说,打动了老爸。可不是么?当初来美国闯荡江湖时是形单影只,清b在一个人变两个人,两个人变四个人,容易么?一眨眼儿,一次丛林历险,四个人中要Missing(失踪)两个人,坏了江湖名声,老爸能答应不?绝对不能答应!老爸一声令下:“老大跟妈咪,老二跟爹地。”就这样定了乾坤。老大是家里丢了磨--没推的了,只好被老妈收编。看得出来他心里一阵阵发毛,但被弟弟称为已经Sky tall了,又很Strong的大哥哥,再不踏实也只能摆在心里。 

老大跟在我身边,不停地鼓励我:“妈囿7d,好好开,不一定会翻船的。”“妈咪,领队说了,一个跟一个,你不要担心和别人撞船。”“妈咪,你不要害怕,真的要是开翻船了,我很会游泳,一定会把你救活。”老大一路走,一路妈咪。我心里这个温暖,儿子啊,冲着你这份孝心,老妈也不忍把你翻到海里喂鱼。在我眼前,老大俨然就是弟弟口中天一样高的英雄哥了。 

可是,就在我们娘俩坐上飞艇的瞬间,老大威武的神气不见了,Sky tall的身影也一寸一寸地矮下去。最后,脸上原先组装得不错的表情也垮了。在马达响起的霎那,老大呻吟起来:“妈咪,千万不要开翻了哦”这时,我已经是弦上的箭,不得不发。大概,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了,我反而没工夫去害怕,一心只想往前飞。 

这个丛林游览历时两个半小时,一开始是在宽阔的大海上飞速前进,然后进入宛延的丛林区,出了丛林,可以潜海,观赏美丽的珊瑚和色彩鲜艳斑斓的热带鱼。刚刚驾驶快艇的时候,很紧张,不敢开大马力,而狂风暴雨又增加了艰难险阻,我渐渐地掉队了。老大绝望地哀鸣:“妈咪,我们要迷路啦。”这时,领队的快艇飞到我身边,他用手势告诉我:“不错,你能行,再快一点就好。”他要我跟着他一段时间,然后作手势让我开足马力,全速前进。 

我把挂档越推越高,速度越来越快,船头几乎竖了起来。舷边的海水被劈开,耸成两面水墙。身后的马达轰鸣着,送我们绝浪而飞。这时,我觉得自己换了一个人,真了不起,就像顶天立地的巨人。八月的天似孩子的脸,变得快,说雨就雨,说晴就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雨停了,又是一个艳阳天。不久,我发现自己赶上了大部队,老公的飞艇就在我的前面,越来越近了,我看到老二趴着,举着照相机对着我这边猛摁快门儿。老公也不停地举起手臂,朝我竖起大拇指其实,船速这么快,浪花这般大,我根本辨不清他到底竖的是哪一根指头,反正都是鼓励的意思啦。 

一高兴,我挂到最高档。“啊,妈俑d呀,”老大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全直立起来:“不行的,会翻的,太快啦!太快啦!”嘿嘿,别看平时大狗子会叫又会啃,这会儿变成了一只纸狗狗。回程的时候,大狗子对二狗子说:“妈咪好棒噢!”二狗子马上挨到我的身边:“妈咪,我要和你在一起。”二狗子在我身边比哥哥的胆子还大,他也想握握方向盘,我松开一只手,让他开。然后,我松开两只手。再然后,我又偷偷地挂到了最高档。二狗子看到乘风破浪的飞艇竖了起来。“哇”地一声放开了双手去捂眼睛,我得意地一阵狂笑,二狗子啊,背叛是要吃点苦头地。 

凯旋归来,我很大方地问儿子们:“明年我们去哪儿?”两个儿子异口同声:“去非洲打猎!”哦,去非洲打猎?那我们得换换行头。快艇换成越野吉普,脚蹼换成长筒靴,救生衣换成防弹衣子弹可是没长眼睛的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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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哥游记之海上狂欢(随笔)
 

早上七点闹钟一响,我们得全体起床,跟一个Dinner Cruise(包餐巡航)出发去一个小岛。在岛上,也有各种各样的玩法:潜海、看海龟、与海豚同游、各式冒险游戏购物。说实在的,来Cancun一连几天,一家人都是早出晚归,一刻不得闲,玩得忒实在。老爸老妈这边已经累得一身肌肉都不听使唤了,老榆木疙瘩似的,挪不动。两个儿子还在那里上窜下跳,哪一种玩法都不肯漏过。 

刚开始那些天,我总能起个大早,赶在出游之前,在饭店的阳台上静静地看海上日出。现在呢,起不来啦,只能够歪在床上,透过落地窗看日出。此刻,老爸艰难地起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瞅瞅海平面上那半轮桔红色的初阳,回过脸来不解地问正在床上开玩笑、扭作一团的两个儿子:“你们两个都不累吗?身上的肌肉也不痛?”老二回答得很乾脆:“No,No,No。”老大鬼鬼地说:“喂,爹地,早上好!你为什么说我身上是Chicken meat(鸡肉)?我不是Chicken !”(美语说人Chicken ,是骂“胆小鬼”)老爸拉拉嘴角,算是回应了儿子的揶揄。 

这个Cruise(巡航)在海上要开近两个小时才能到小岛。起早贪黑地玩儿,甲板上的游客们个个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导游握着麦克风,对兴趣缺缺的游客穷喊:“Wake up,Wake up everybody ,please!(醒来,醒来吧,求求你们)”都没有人理睬。导游和船组人员说笑话、变把戏、又唱又跳,使出全身解数。到达小岛时,总算把一船的人都弄醒过来了。一靠岸,受了刺激的游客们海盗似地跳下船,异常生猛地涌向小岛。 

岛上最有趣儿的活动是和海豚一起玩耍或一道表演。工作人员介绍,和我们一起玩的这只海豚叫丹妮,雌性,今年七岁,很驯良,模样十分娇憨。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一只海豚,无比新奇。丹妮的皮肤光滑细腻,摸上去好像在摸一个冲足气的橡皮气球。以前不知道,成年的海豚,无论什么性别,嘴唇上都会长出一圈胡须。一群人在水里,本来海豚丹妮要一一给我们每个人一个香吻,可它一直绕在我们家老二身边,不停地亲他的脸和手掌,不理其他人,弄得老二小脸红朴朴地得意又羞涩。工作人员没招儿了,只好笑着对我们说:“它特别喜欢孩子,请大家再耐心地等等。” 

与海豚一道表演那是成年人的专利,孩子们只有观赏的份儿。受过严格训练的海豚可以让你稳稳地倚在它的背上,快速地来回游动。如果你的水平够高,不妨站立在它的背上,像在平衡木上的体操运动员那样表演动作。我试了一下,没有成功,大概没有把握好平衡。不过,有两条海豚配合得相当好,它们同时用嘴顶住我的脚底,把我高高地托出水面,我张开双臂,尽力保持平衡,它们的身子也几乎是直立着同步前进,我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一伸手就可以揽住蓝天下的一匹白云。当我回到水里时,还有晕眩的感觉,那种一瞬间腾空而起的体验简直太难忘了。 

黄昏,当晚霞满天的时候我们打道回府。经过一天的折腾,游客们虽然都很累,但和早上相比,情绪高昂得多。甲板上,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随意攀谈,互相问好。这时,导游把蓝调换成摇滚,带头跳起舞来。他让大家一个跟一个,后面的人用双手扶着前一个人的肩膀,连成一条扭摆的长龙。一开始,我没好意思跟进。后来,当喇叭响亮地响起熟悉的《巴比伦河》时,我的脚就忍不住开始动了起来。在大学时代,《巴比伦河》曾经伴着我们渡过一个个怎样疯狂的周末啊!在长长的队伍里,我和大夥一块儿随着节拍忘情地扭摆。队伍从甲板,沿着舷梯一直伸进下面的两层船仓,吸引着那儿更多的游客,队伍不断地在加长,长龙变成了巨龙。 

舞罢,开香槟庆祝。喝完香槟喝威士忌,男生们把酒瓶盖戳个洞,照着每张咧开的嘴里灌下去。酒能助兴,也能壮胆。在一阵哄笑中,开始了一个让人血液流速更快的节目:选美腿先生。船上的游客几乎都是泳装打扮,叫男士秀一秀大腿本不费劲儿。可是,有人提议光秀大腿还不够,得来一段热舞,自己挑舞伴,但不许挑自己带来的。 

船上的游客,一半是当地墨西哥人,一半来自世界各地。在大家的目测下,粗粗地预选出五位准美腿先生。这五位准美腿先生,分别来自法国、瑞士、墨西哥、坦桑尼亚、和美国。他们在每人一段热舞之后,再由全船的女士们选出美腿冠军。五位准美腿先生,被要求列成一排站在甲板的最前头,让所有的游客,特别是要让女游客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能含糊。刚刚还嘻嘻哈哈,生龙活虎的五位准美腿先生,到前头一被众目睽睽,一个个表情似笑非笑,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照哪儿放了。他们互相推来搡去,连连出糗,引得女士们一阵阵爆笑。 

为了轻松一下气氛,导游请一位船组人员跳一段热舞示范一下,给五位准美腿先生的表演做蓝本。我津津有味地观赏着他娴熟奔放的舞姿,混在人群中随大流地摇头晃脑,拍手又跺脚。不料,他忽然一伸手就把我从群众的队伍中拉了出去,我还来不及喊口号,就被他带到甲板中央。我心里想,算了,既来之,则跳之,怕死的不当游客。我的耳边除了舞曲,还有两个儿子的嚷嚷声:“爹地,爹地,照这边,照这边,妈咪又转过来啦。”把老爸支使得团团转。 

我们跳完一曲,在掌声鼓励中退下。接着上来的第一位准美腿先生是中年的法国男士,法国先生选了一位十分健美的墨裔女孩儿,他们配合默契,跳得含蓄又不失热情。法国美腿很正宗,也很能秀,看得大家拍巴掌的拍巴掌,吹口哨的吹口哨。第二位准美腿先生是瑞士人,六十五岁。他挑的舞伴是位文静的白人。看上去风度翩翩,一本正经的瑞士老先生,不时还有逗趣儿的花步让人笑得前仰后合。瑞士美腿虽然饱经风霜,但风味极佳,可惜没有多少人像我这样使劲地为他鼓掌。第三位准美腿先生是墨西哥的阿密哥,他选了一位女同胞,乾脆来个天时、地利、人和。墨西哥美腿很年轻,说是来渡蜜月的,可是跳起来却有些扭捏,也没有多少热情,叫人无比失望。临了,鼓掌最起劲的只有他的新婚妻子,噢,人们明白了,原来是有盯梢的,跳得太投入的话,阿密哥也害怕回家做床头跪。 

第四位准美腿先生来自坦桑尼亚,他学阿密哥,也找了位女同胞,两颗黑珍珠在阳光下旋转、闪光。热舞是没得挑的啦,可我不敢多看坦桑尼亚美腿,黑乎乎的都是卷毛。最后一位准美腿先生是美国白人,美国中部一所医学院的学生。他选了一位日本女士做舞伴,不知何故,没踩几步就结束退下了。没等观众反应过来,导游就直逼这位美国美腿,跳完了?他问。美国美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导游再逼近一步,惊奇地睁大双眼,你能确定就这样结束了?是,美国美腿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导游又朝他逼近一步,用十分暧昧而夸张的语气问地,难道这就是你的风格?我是说速战速决,一分钟都不到?美国美腿不知导游话中有话还设了个圈套,傻乎乎地点头。等到他把大家惹得哄堂大笑,美国美腿才发现,狡猾的导游已经偷换概念,从船到床,离题万里了。他涨红着脸,迅速抢过一瓶威士忌,照着导游那张大嘴巴猛灌下去。 

最后的高潮自然是角逐美腿冠军。美腿冠军的标准是根据全船女士的呼声,谁的呼声最高,谁夺魁。这呼声包括掌声、跺脚声、口哨声和各种尖叫声。怕有失误,导游从第一到第五位男士,又从第五位到第一男士,让全船的女士发疯了两次。选美结果,法国美腿是众望所归,由于他的呼声遥遥领先,故没有异议。美腿冠军产生后,又是一番香槟热舞,直到船靠了岸。 

游客们依依不舍地离隍7d游轮,导游和船组人员一身身整齐的白色制服,极有礼貌地列成一队为大家送行。每个游客都慷慨地把一叠叠小费投到舷边的小箱子里,在我前面的一位老先生对导游开玩笑说,对不起!在岛上血拼(Shopping)的时候,我太太买首饰,我的现金都被她掏光了,我用手表付小费行不行?导游说,没问题!手表行,首饰行,你的手提电话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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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智(极短篇小说)
 

  她极不自在地躺在床上,不时轻微地扭一扭身子试图让自己舒展一点,自然一点。因为过份紧张,全身肌肉缩成一团,冰冷的十指在胸口绞在一起,仿佛炸过头还隔了两夜的麻花。头顶的灯太亮,很没有情调地照得人睁不开双眼,她乾脆紧紧合上眼皮儿。 

  今天什么都不对头,一出门儿,耀眼的阳光比西班牙的还热烈,可她心事重重,宛如老想下雨的伦敦天空。天蓝得虚假,云白得做作。平时和她争道儿的车子都上哪儿去了?街宽得不近人情!并且一路上所有的十字路口都对她开绿灯,可她多想吃一吃红灯,把去他那儿的时间延一延,再延一延。还有,在他门外泊车老泊不好,不是车头太冲左,就是车尾太朝右。那一道一道的白线画得也很差劲儿,太直!隔壁左边的车子油漆太新,太招摇。右边的车子泊得中规中举,看了就来气儿。 

  人躺着,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可她的心砰砰地瞎跳一气,好比乱了阵脚的鼓点。待会儿一切都得听从他的摆布了。才想到这儿,她的脑袋里面便乱糟糟地糊成一锅粥。刚刚一进他的门,她就有逃跑的念头。不过,她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她明白事情已发展到这步田地,难逃这一关啊。 

  她认命地紧闭着眼睛,视觉以外的知觉慢慢地敏锐起来,她感觉得到他的头与她的挨得很近,还有他清晰的呼吸声然后,就觉得有东西探进她的嘴里。她不由得全身一紧,猛然一把推开了他。 

  “等等,是不是很痛啊?”她实在无法再强作镇定了,抖着嗓音,语无轮次地问他:“我好怕。第一次这种事。”

   “相信我。”他温柔地说:“请相信我的技术。” 

  她无法相信他,尤其是刚才她睁开眼看到他有很重体毛的手时,冷汗吱地就冒出了来。她有些后悔,当初怎么没挑上一个更像东方人的东方人。瞧这事儿自己办得?当初怎么就没留意他这么多毛,这么雄性呢?跟刽子手似的,会不会是个鲁莽之人啊。 

  唉,到现在再来后悔显然已经太晚啦。不过事前自己也是有比较过的呀。首先,她把老美都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在几个比较合意又顺眼的中国人里挑选。不知为啥,她总想,在国内时每每贪图洋货。出国以后呢,却不知不觉地开始迷恋国货,对国产的都情有独钟。她和他谈过几次,直觉他的温柔和耐心才认定他的。他高高瘦瘦,眉很浓,眼很亮,气质多于好看,象是一个爱读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男子。 

  她努力地忍受着他在自己的口腔里搅和着,压抑着阵阵欲呕的冲动,骇怕到了极点。“快好了,就快好了”她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他的手加在她肩头的力量越来越大,她的心跳越来越急,好像有一种异样的疼痛毫不客气地袭来,逼得眼角的泪纷纷滚落,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死过去了。终于,“喀嚓”一声,她的嘴松了。 

  “好了。”他站在她的床边,黑色的瞳仁里都是笑意。 

  “铛”地一声,她看见那颗被他拔出来的智牙,带着满身殷红的斑斑血迹,孤单地躺在乾净的弯盘里。 

  “噗”,她朝水槽吐了口血水,接过他递来的一杯漱口水,漱了一下口。然后再回头忿恨地横了一眼那颗所谓的智牙,智牙不智!长歪了不说,还一个劲儿地想发炎,让她吃不好,睡不香。 

  “不痛吧?”他又温柔地问她:“我是不会骗你的。” 

  “噢,还好,谢谢你!”她点点头,感激地朝他笑笑,一切的恐惧都消失了,回头想想好像是不太痛。其实拔牙也不过如此,她想,没有经历之前自己总是过度恐慌,实足滑稽可笑。 

  “以后如果需要,请再来找我哦。”他又说 

  “需要?嗯,好”她想,呵,他一定正惦记着她那三颗还没长出的智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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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张纯如(组诗)

 

 

轻轻扬手支着头

熟悉如平时的思索

盖托斯南郊小道还在沉睡

而你的绝决却如此清醒

四面荒山沉??不起

哭你这样把结局 

交给一把古董手枪

 

为一段冤屈的历史

你四处奔走 呼喊

遗忘大屠杀 

就是二次屠杀

南京30万次死亡

凝成笔下的沧桑

可你那双柔弱的臂膀

怎能托起这般苦难

 

 

 

为维护那个惨痛的历史

你让一声枪响

提早把自己写进历史

 

36是你期许的数字么

从普林斯顿到伊利诺州香槟校园

最后是天堂之门

 

用最快的速度走过一生

不想知道怎样拯救自己

你在遥远的地方含笑

以死亡去解读死亡

让完美独自完美

 

 

 

勇者安逸在床上

也会变得胆怯

杀死灵魂 

剩下的躯体叫动物

 

人离乡贱

异乡人所面?

'7b最大的困境

成功与失败一样

都可能是危险

 

你知道一切

却勇敢面对这一切

丑恶、残忍、血腥

绵绵不绝的战乱纷争

美国战俘遭受非人的待遇

 

终于

你不再快乐

不再健康

不再留恋生命

 

 

 

只见一面就永诀

心肠全部被堵

流出的泪都变成红色

再坚强的人都失魂落魄

 

像一株宁静的蓝色鸢尾花

在城市一角合上双眼

加州的阳光如百合开放

一枝红玫瑰

轻轻贴在你的唇边

你是不是还想说

不要难过

请记住我生病前的样子

 

我们记住了

记住你的微笑

记住你生前最美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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