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秘密

楼主 blind 于 2007-09-15 12:44:54

[小说]秘密

手机忽然响起，他仍然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喂？”
“你在哪儿？”
他下意识地说了实话。虽然经历过无数次的练习，但他仍然无法学会把虚假的词语脱口甩出，在短暂而痛苦的犹豫之后，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有那种若无其事的镇定和沉着。
他因此而更加痛恨自己，而远离这个世界的愿望愈发强烈。

在小的时候，他笃信自己的胆怯和笨拙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游刃有余和收放自如的态度。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他总是对自己说。但是今天，他终于知道自己仍然是那个手足无措的自己，就算知道该如何说出得体和不招人怀疑的话，却仍然无法熟练地使用谎言。
谎言不过是用来遮盖秘密的，那么我总可以用沉默来遮掩吧，沉默不等于欺骗。他绝望地想。

从记事以来，他的秘密无一例外都被诚实所揭破——朋友的小刀，女生的情书，晚归的借口……他总以为，以自己的聪明，学会一个毫无破绽的谎言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事实上他的确能想到很好的谎话，足以将事情掩盖得天衣无缝，问题是他怎么也不能不让别人起疑心地表达。毫无预兆的迟疑，无法不闪烁的眼睛，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赤裸裸地站在太阳底下，所有的人都在嘲笑他。而在梦境中不止一次地重复这个真切的场景，使得他有时候都记不清这样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抑或仅仅是他的幻觉。

他要么变成一个毫无秘密的人，要么变成一个沉默的人。
他选择了后者。

那些秘密在他心里长久地居住下去，有些让他欣喜若狂，有些让他黯然神伤。偶尔他也有冲动想和别人分享这些闪着光彩的秘密，但是一想到那个在太阳底下赤裸裸站立的场景，他就变得一言不发。他越来越喜欢独处，一个人坐在那里，四周死一般寂静，这个时候他就觉得兴奋和心跳加速，低头看下去，那些秘密如同细小的萤火虫，聚拢起来，从他的胸口开出光芒耀眼的花朵，香气扑鼻。他知道自己是守着这堆熊熊篝火的唯一的人，四周黑暗空旷，深不可测，只有眼前的秘密之花开出焰焰的花朵，冲天而起，每一个花瓣都在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眩目的光芒照亮了他快乐的脸庞。他记得这数百上千万秘密的每一个细节，如同记得每一个萤火虫的样子，每一朵花瓣的经络，每一个焰火的形状。
而且，除他之外，无人知晓。

他和秘密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和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少。即便是家人偶尔进入他的房间，也会让他浑身不自在。对于他们的问询，他反应日渐迟缓，甚至越来越不懂得那些话语的意思。他发现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以前可以望到远处的山脉，现在连近前的桌子都看不清了。他的听觉也逐渐废弃，树梢的鸟鸣早已无从觉察，就连身边汽车按着喇叭呼啸而过也变成了水中浑浊沉闷的嗡嗡声，许久才传入耳膜。至于表达，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在他看来，那既费神费力，又毫无必要——他不需要倾诉什么，更不需要说什么谎言来遮掩自己的秘密。在紧闭双唇的时候，他才如释重负，有一种安全感。
终于有一天，他只能看见在黑暗中燃烧怒放的秘密，听见组成花瓣的百万只萤火虫的窃窃私语，这使得他分外快乐——他再也不必担心秘密被人识破和知晓，再也不用经历那种慌张尴尬和心虚了。他只消在自己的胸口上切开一个小口子，那些闪亮的秘密就会随着血液汩汩而出，然后纷纷扬扬飞腾上来，聚集成巨大花朵的火焰，庄严宏伟，照亮了他身边的黑暗。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独自坐在它的旁边，低头从血泊端详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团星星点点散发细小光亮的烟雾，如同太阳底下无数的碎玻璃片，他蜂拥飞舞，无形无状，快乐地围绕着秘密之花。
他知道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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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风中秋叶于 2007-09-15 12:49:34

很有味道，喜欢。

2楼 兰梦于 2007-09-15 22:58:38

花一样的秘密正在"暗地"独自开放,燃烧,燃烧,欣赏.

3楼 Zengning 于 2007-09-15 23:03:44

哈哈辖兄来啦

4楼 Zengning 于 2007-09-16 00:29:29

辖子,说的是你自己吧?

5楼 鲁人于 2007-09-16 11:07:48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么！

漫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