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晚上散步而闻铿锵之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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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晚上散步而闻铿锵之韵
    因为晚上睡得晚,原来晨起跑步的习惯就改成晚上散步了。
  散步的途中要经过两个熟人的家,我却并不常去麻烦他们,这一则是不想换鞋,其次我不打牌,再则这样的人家一般是地板比空气要洁净,这原因就是女主人的拖把是无法拖除与空气混合到一起的浓浓烟雾了的。勤劳的女主人有着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一样的无奈--扫把只能拂去灰尘,当然还能拂翻一个王朝,却是不能拂去从自身排出来的污秽之气。
  现在走路与过去走路略有不同,年轻气盛时我的头是微微昂着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春节回家过年,我在知青朋友家中转一圈回来之后,却在自家门口遇上来找我而扑空的知青。我当时两手插在裤兜里,头不动身子也不动只有两条腿迈着大步,急步间隐隐而闻金属之音(潇洒兄一直困惑于不闻裆间两蛋叮当有声的真正原因是他走路的姿态不标准,所以几十年来那儿的状态长期如静悄悄的黎明)。当然眼睛是望着天的,直到我被他们几个横成一排拦在我前面,并且相约似的“啧啧”有声后,便有人告诉我说:没有十八岁的大姑娘往你怀里撞,有的只是黑旋风李逵。
  后来走路我就真的不敢仰着头了,而是两眼平视前方。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今天。不过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是属于内心的,那就是当我平视着前方走路时,眼睛里的内容有了变化,年轻时走路眼睛里只看见国家,偶尔眼神向上一翻时,也许就还含有了共产主义吧。可如今走路姿态虽然没有大的变化,而且那眼神里同样也是看到满街的忙于革命工作的行人,但我其实看不见他们,我看到的只是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当然还有我的种种胡思乱想……
  我把国家留给那些能够代表我的肉食者了。
    其实我也还是在做着革命工作的。虽然当年那些伟大的革命理想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岁月剔除得干干净净,眼中和心底,只剩下了亲情;至于革命这词儿也早就在心里如灰如烟,只是多年来因为在唇边出现频率过多,渐渐的就与胡须一道,黑了我的唇黑了我的下巴角,今生今世恐怕难以断根了。所以我如今开口闭口说话时,胡须与嘴唇先就做出了要输出革命的模样。
    今夜里就想去熟人家看看。熟人住在工矿区,说白了,工矿区也就是贫民区,虽然楼房一色的也有六层高,但每套间的使用面积大多只有三十多个平方,逼窄得紧。一路走过去,有一路的哗拉拉的麻将声相伴,麻将声有的高吭有的柔和,就好象在听共和国的新的交响曲。除此而外听得最多的自然就是柴米油盐一类的话题,偶尔还能听到开口即输出革命的同好,而且此类话语一出口,便反响热烈,有的说很久没有革命了,有的说革命到底是为什么,有的说现在不讲革命了,讲“三个代表了”,不过立即有人纠正为“先进性”。我斜眼望过去,是几个三十出头的和五六十来岁的男人,他们聚集在一个小卖店里,边看人打麻将边阐述着革命就是杀人的宏论。
    我心一动,便没有了去熟人家的念头,因为我忽然想起了父亲,虽然我家所有的苦难都是因了父亲。但我还是非常的爱我的父亲,这不仅是父亲生养了我,更有一点是我的父亲虽然自己是国民党员,但父亲的成份却是贫农。这点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据我父亲说,他家乡的地主在1953年全部被革命了,就是被枪毙了。没有理由讲,只要你是靠收租过日子,你就是反动的地主阶级,你的财产就必须被重新分配。父亲说当年他们乡派人来抓他回家乡,是单位上翻出档案来说父亲是起义部队的有功人员,父亲这才免去一劫。
    每每想起这些事儿我的心里就异常的沉重,因为我的父亲以及后来我下乡后的社员们都告诉我,坏地主很少很少,就是按比例来说,地主中的坏人比穷人中的坏人要少得多。但他们还是全部被杀了,至于他们真正被杀的理由,我不太明白,我只明白当年打土豪分田地是因了要他们的财产来补充革命的需要,那么解放后有些地方几乎把地主杀光又是因为什么需要呢?后来父亲告诉我说,要打海南岛,打台湾,平西藏叛乱,抗美援朝……我渐渐地有些明白了。但是我立即又有了更多的不明白,因为我想这两百万被抢杀的反革命分子中不知有多少无辜者?这样庞大的无辜者群体面临着死亡时当是怎样的心情?
    非得有霍桑与雨果那样的才能,才能准确的描绘出一个民族的悲剧,才能能准确的描写出一个个枉死者临刑前的心情。甲申再祭里说:国王如狼时,民便如羊了。霍桑与雨果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狼,是思想的狼。可惜我们这儿只允许有一条狼,一条顶着王冠的狼。鲁迅先生是有点狼那样的勇气了,但他并不善于借着他人的哲学去撕咬整个民族的灵魂。
    这小城的人并不多,到了晚上的时候更多的人就聚集在大广场里,广场里有个舞场,男男女女在那儿搂着抱着扭着。我走近一看,老男人老女人多,少有二三十岁的人。我围着舞场绕了一个圈子,心里一直有根线牵着我的思路,就是革命和地主的思路。我想如果我是国王,眼下的臣民显然比我似的胡思乱想者可爱许多!  
    我想革命真是个好东西,马克思真是了不起,因为用革命的名义去杀死富人并分了富人的财产,的确是件非常美妙的事情。这就好象当年的曹丕,好象当年的李自成,革了他人的命,然后把他人的财富包括美人一道分了过来。不过他们都是在战乱年代如此行事,而某些同志在和平年代竟有如此行事的气慨,恐怕只有陈子昂的登幽州台诗可作注解,这是唯一的解。
    忽然就又想起了那人说“好久没有革命”了的话,不细想不觉得有什么,一细想立即就毛骨悚然起来。不为我,而是为了那些代表们。他们是不希望被革命的了。但是一旦有人重新将马克思和毛主席那均贫富的革命大旗竖了起来:向所有的贪官污吏向一切不平等的制度宣战,我想眼巴巴的望着富人财富与漂亮二奶的未必寥寥。
    暴力有点象孩子们玩的一种叫做“飞去来器”的玩具,有人希望它回来,有人不希望它回来,到底它是否应当回来?如若它在回来的路途中夭折了,不希望它回来的人说:正义战胜了邪恶!如若暴力如愿回来了后,希望它回来的人也说:正义战胜了邪恶。
  其实我们都要回来的,回到我们来的那个既是起点又是终点的地方。
  生与死对于一个正常的生命来说是在绕一个大的环,而这个大的环是由无数个小的环构成,就如同我今夜散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我祈祷,除了暴力,什么都可以绕着圈儿玩。 
  我离开了广场上跳舞的人群,走在回来的路上了。我昂着头--不经意间我又昂起了我的头颅。显然我并不奢望着撞一怀温香软玉,当然更不奢望撞上黑旋风李逵。我昂着头是因为我在思想着,并且也明白,多年以来,即使我低下了头颅,那也只是于不经意间或者竟是怕撞塌了鼻梁而有碍市容。
  我迈着猫科动物猎食样的步伐:上身不动而两腿在快速的移动,两眼含着一个似确切而又迷蒙的世界,而两耳旁又隐隐传来了金属之韵,初听好似战争时期的杀伐之音,细闻之下,却也似两铁蛋相撞时发出的“铿锵”之声----这种音调,或许竟是人类一切不和谐事态的根源......
  
                                        2005年3月19日
1楼
偶听朋友说起这个论坛.今天打开来看看,觉得有趣,便想发点什么.只是近日懒了.挑篇旧作,聊以助趣.
2楼
每每想起这些事儿我的心里就异常的沉重,因为我的父亲以及后来我下乡后的社员们都告诉我,坏地主很少很少,就是按比例来说,地主中的坏人比穷人中的坏人要少得多。但他们还是全部被杀了,至于他们真正被杀的理由,我不太明白,我只明白当年打土豪分田地是因了要他们的财产来补充革命的需要,那么解放后有些地方几乎把地主杀光又是因为什么需要呢?后来父亲告诉我说,要打海南岛,打台湾,平西藏叛乱,抗美援朝……我渐渐地有些明白了。但是我立即又有了更多的不明白,因为我想这两百万被抢杀的反革命分子中不知有多少无辜者?这样庞大的无辜者群体面临着死亡时当是怎样的心情?
    非得有霍桑与雨果那样的才能,才能准确的描绘出一个民族的悲剧,才能能准确的描写出一个个枉死者临刑前的心情。甲申再祭里说:国王如狼时,民便如羊了。霍桑与雨果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狼,是思想的狼。可惜我们这儿只允许有一条狼,一条顶着王冠的狼。鲁迅先生是有点狼那样的勇气了,但他并不善于借着他人的哲学去撕咬整个民族的灵魂。


问好山河先生,是一个思想者发出的呐喊,谁说不深刻,真正自觉的自醒的人都会被感动的,希望经常看到这样带点腥气的解剖刀来割痛那些麻木的灵魂。

                                                   南国杜鹃3-29
3楼
读了此文感觉很有些鲁迅先生的风骨,敬之。
4楼
读《晚上散步而闻铿锵之韵》甚感欣慰,我们在这里找到了思考的同路人。
作者的深刻的理性,教我钦佩无比。请多贴文。
5楼
非常有趣幽默的文章。说得没错,革命就是暴力,就是杀人,就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
一旦革命党推翻了别人变成执政党,革命就立刻改变了定义。我们哪怕就是扫扫大街也变成了革命工作。虽然它可能和革命一点关系也没有。
欢迎新朋友,欢迎散步散到来到美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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