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唐盛之死来得突然。谢吉被洪杏华的电话招到医院面对唐盛先生的死事。两个医生站在死者床前，看到谢吉来了，脸上是莫可奈何的神情，什麽也没说，把场面留给他和洪杏华。看�謇祥浤飷�悽切切伏在死者身上哭泣，谢吉惊骇无可名状。良久，他走到死者床前，拉了老闆娘一把。洪杏华见到谢吉，把自己交给他了，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历来乐天知命，满口学问的唐盛先生竟不幸遭逢死亡大厄，也真正应验他说的生死无常？虽说生老病死冥冥中註定，但叁日前医生还说：唐盛先生命大，已渡过昏迷状态了。医生说：唐先生以後不能正常饮食，大小解需体外排泄，需要亲人照顾。……我让老闆娘在我肩上悲恸搐泣。我心也抽搐。想起唐盛先生将带残废身体过日子，我心里怎不抽搐？尤其老闆娘，还有唐家饭店……
　　谢吉拍拍悲痛欲绝的洪杏华，表示节哀顺变的意思。作为唐家饭店老厨子，他心想应该怎样料理唐盛先生後事。对於唐盛先生十年来知遇情谊，想不到要到他百年之後才能表白心事，他心里湧起阵阵悲哀。
虽说生死无常，人死不能复生。但我还是觉得唐盛先生逝世来得太突然，怎也难接受唐盛先生忽然逝世。几日前，火鸡节，看他老夫少妻恩爱如常。老闆娘素来少说话，唐盛先生应该也惯了。老少一对毕竟不是贫病夫妻百事哀。老闆娘该知道唐盛先生有些少胃病，她该知道……噢，四日前，还有我和墨仔翰，四个人什麽地方也没去，都留在店里过火鸡节。难得一年一度火鸡节。食了火鸡，圣诞老人也驾临了。叁百六十五天在厨房，炒得天乌地黑，望天打卦盼到两天假日，真正快乐似神仙。唐盛先生照例开一枝拿破崙一枝香槟，拿破崙只给我和墨仔翰，香槟留给他跟女人。两个老夥记每人一箱香橙一箱靓苹果，算是一年辛苦的奖品。在方厅长檯围坐喝酒吃火鸡，我和墨仔翰对酌拿破崙，唐盛先生老夫少妻慢酌香槟，其乐也融融。後来怎样呢？喝了香槟，老先生话多些。他说还记得十岁前跟老塾师读书的情景，那时仍没解放，塾师教他背唐诗宋词。老塾师长袍扫地，说话儒弱。唐盛先生说�逅氮逍巳だ戳耍�学老学究张腔作势的模样，对我说：汝与吾共乐乎？快把胡琴拿来。他要为儒雅多情东坡先生吟唱，要我配曲。我并非第一次为古人诗词配曲，都是自弹自唱的意思，取的纯粹是以乐寄词意。为东坡先生《水调歌头˙明月》，也是随意配胡琴曲。当我心照曲起，絃随弓转，韵律随心声应和，唐盛先生声情并茂，他吟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随曲吟唱下来，人心皆动盪了。但见唐盛先生举杯向他夫人乾尽一杯香槟，我也朝老先生恭恭敬敬鞠躬完礼。这礼是一份情谊，也是对十年在唐家饭店的礼遇。墨仔翰也懂胡琴曲吗？他心领神会了，朝我和唐盛先生热情鼓掌。墨仔翰拿出他尺长的横笛子和吉他，我知他欲献艺了。我一直想他是马雅文化後裔，引他为知音。此时，他为我们吹笛子。吹什麽曲子？他未说明。方厅乐曲馀音未去，墨仔翰笛音乍起，袅袅旋旋之後铿铿锵锵，听之听之仍未听出曲韵为何？唐盛先生眉头双蹙，继之见他竖起大拇指。我再细听，纔恍然大悟墨仔翰用心良苦。他尺长短笛吹奏了麦可积逊的《惊慓》。积逊的摇滚乐载誉二十年，《惊慓》一曲传到墨仔翰手上，竟以马雅文化风味出之，令我惊歎繫之，我报以热情鼓掌。唐盛先生坐在红漆椅上，已经气定神閒，犹如打坐入定。吉他之声乍起。吉他音乐是继前曲重奏，音韵铿锵洪亮多了。也许被乐曲陶醉引诱，我心扉搧动牵动了思绪。我看到了少年积逊《惊慓》曲外镜头。世界充满了惊慓，战争仍未停止。灾祸和死亡无始无终。随积逊歌唱，萤幕上甘地圣雄呼籲和平。德兰修女奔跑在非洲饥饿草原上帐蓬里，骨瘦如柴非洲小孩抱在她臂弯里盼望麵包也为盼望祈祷。毛泽东和尼克松在人民大会堂握手言欢。但见积逊随乐曲在舞台上声嘶力竭。他疯狂在舞台上奔窜，蹦跳为何？对我来说不是谜也是谜。……
—美国佬霸道，也滑稽，也虚伪，你想够精彩吧。唐盛先生突然从静定中抬起脸孔朝我说：我觉得积逊很幼稚。老弟，不瞒说，数十年来我凭这个老骨董电视看尽大千世界，这个电视画面全是美国佬天真且滑稽的脑子设计，未知老弟高论为何？
—所谓政制不过外衣，政治家隔肚皮玩政治，想想怎不滑稽。我不恭维美国佬所谓和平理论。但我跳船美国谋生，我不讳言美国给我自由。
—谬误谬论。唐盛先生大笑道：你我唐家饭店结缘，离开唐家，你自由何来？你跑到华盛顿DC拥护总统也无用。你我皆是美国边缘人，别说难听死的种族分子啦。
我一时哑口无言。话题又转到积逊的《惊慓》，唐盛先生的话盒子又打开了。
—你看积逊那副癫狂，都是美国风俗的腐蚀、暴露、迷醉而得意忘形，你可以理解是他叛逆，没忘记老祖宗坐那条破船到美国被贩卖的情景。看他脱胎换骨为何，崇拜白人主义作祟，祖宗被笼困查尔斯顿、迈阿密奴隶市场这个典故，他永远忘记不了。
　　            —唐盛先生经验之谈，妙伦妙绝啊。我不禁肃然。
　　      —如果在人层次上言，积逊极可爱。人为老几？尊严而已。想想，积逊用精壮的男性之躯在舞台上抽送压迫、弹打、狂舞，意欲为何？你以为他胯下是女人麽！那是舞台，是大地，无法改变的诞生之地。其实，他在无限诅咒自己，用原始的童音唱出人类的惊慓和不平等。积逊怎不可爱。这是可怜的种族尊严。不幸生为黑子积逊，可怜到要剥黑皮换白皮，但他无能换掉原始基因。我想，午夜梦迴之时，他一定揽镜自照，後悔脱皮手术，为欲超越却变成自残，因而揽镜悲哀！有朝一天，他会感到无地自容，不如躲进暗无天日的棺柩里。回到未来地狱吧，阎王也不会收容他，皆因种族不明之故。见不得天日也祖宗！他在棺柩里会写下悲壮的《地狱之歌》。这就是美国多元文化对照白人文化的产品，我想。……
唐盛先生美国生活的经验谈也宣告完毕吧？见他依然气定神閒作打坐样子，真正把此时此刻的世界抛之度外。此时，他少妻洪杏华拿了条毛巾走到他面前，很恩爱的为他抹脸。就在这时，墨仔翰转了兴趣开启骨董电视机。已经过了新闻广播时段，画面上演出了风情万种的玛丹娜小姐演唱节目。也许玛小姐是墨仔翰偶像，也是我偶像，每逢看到这个特辑，我和墨仔翰很多话题。有一回，墨仔翰告诉我，看过玛小姐性爱情节，被她柔妩的歌声引进梦境，引进绮梦之床。他拥住她做爱，醒来後纔发觉他拥抱的画相射满弹痕，胯下一塌糊塗。就在这时候，唐盛先生嘭声裁倒在红椅上。我心思被打断了，惊呆望过去，放下胡琴跑过去。我把他抱起，以为唐盛先生睡沉了。(5)

建议下一步搞一个李先生的专题.

感觉转的有点太快了,上面才刚结婚,突然就......

[QUOTE][b]下面引用由[u]听琴轩主人[/u]发表的内容：[/b]

感觉转的有点太快了,上面才刚结婚,突然就......[/QUOTE]


也许后面还有交代~~~

看来作者喜欢并懂音乐~~~而且中西都懂。
[em25][em29][em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