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說客

這次是里美第一次面對湖衣姬。
之前， 她只是得遠遠看到這諏訪家公主的身影。 這可能是由於自從諏訪落城後成為俘虜的湖衣姬一直在別苑深居簡出的緣故吧。 雖然是戰敗者的身份， 武田晴信卻一直沒有虧待這諏訪家的唯一血脈。 妹妹禰禰因父命下嫁諏訪賴重， 名義上湖衣姬就是自己的外甥女。 這也許是武田雖然一直垂涎湖衣姬的美色卻沒有採取強硬脅迫的手段要她就範。
『妹妹太可憐了…』晴信時常道。
本來是政治婚姻， 禰禰嫁與賴重後卻相處得十分融洽。 賴重被殺後， 禰禰小姐痛不欲生。 在痛恨殘忍的哥哥中數次企圖自盡都沒有成功， 最後終於不出一年就落落寡歡而逝。
到了現在， 諏訪這名門就只剩下湖衣姬一人了。
『城陷時沒有自盡的女人…』府中的人在背後都這樣說她， 這包括了晴信的元配三條氏。
里美對湖衣姬的看法卻和其他人有所不同。  誠然， 作為武家女子， 主城陷落之際應該自我結束生命才是正道。 可是…
『生存下去比面對死亡需要更大的勇氣…』
身上諏訪血脈如果要傳下去， 她就不能死!
在未前來探望湖衣姬的里美是如是想的。
可是， 在見面後， 里美馬上知道她的想法是錯了。
湖衣姬不單是為了保留諏訪的血脈而苟且活下去。 里美看到了在湖衣姬那美麗出塵的面龐後有更複雜及強大的力量。
『她是為了自己而活下去， 她要擁有屬於她自己的人生， 而不是屈從於世俗的觀念而糊里糊塗的捨棄生命…』
與此同時， 里美也馬上明白為何晴信會如此迷戀這女子。
誠然， 湖衣姬是美麗的。 可是晴信遇過的美女不在少數。 以里美為例， 她也對自己的美貌充滿自信。 可是， 湖衣姬是不同的。
除了清秀的臉容以及婀娜的身段外， 湖衣姬更擁有一種令人我見猶憐、近乎悲劇性的氣質， 令見到她的男人都會燃起要保護她的欲望。 然而， 在這楚楚可憐的表面下， 里美更感覺到湖衣姬藏在內心的力量。 如果她的外表是平靜如鏡的秋水， 她內心就有如火山核心的溶岩; 她具有令愛她的男人為她爆發驚人力量的能力， 也可以令他們粉身碎骨走向毀滅。

『很可怕的女人!』里美不禁從心裡升起一股寒意。
換了是別人， 里美可能會不顧一切把坐在她對面的這女子殺掉以絕後患。 當然， 如果如此做， 她也必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晴信是絕不會輕易饒恕她的，  即使她的出發點是為了武田家的安危。 不過， 這殺意只是一縱而逝。 這諏訪家公主那雙如諏訪湖清澈湖水的眸子令她的敵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湖衣姬小姐， 請你答應順從主公的願望…』以雙掌按地的里美請求道。
湖衣姬臉上出現了愕然， 她沒想到里美如此直接。
良久， 這諏訪公主才問: 『是武田派你來作說客的?』
里美搖頭。
『是里美的自己的主意。』
『里美小姐要我委身下嫁殺死我父親的仇人?』
里美臉上一熱， 這確是有點為難。 可是…
『湖衣姬小姐， 這是個亂世。 令尊被殺是很不幸的事， 但只能怨是他武運不佳。 當日如果主公沒有下手， 小姐肯定在主公回訪諏訪時就不會遭到令尊的毒手?』
『……。』
『再者， 湖衣姬小姐體內的諏訪血脈要留傳下去， 唯一的方法是與武田家的血脈合而為一。 只有這樣， 諏訪家才不會滅絕…』
湖衣姬冷笑了一聲。
『里美小姐認為湖衣是為了諏訪家才苟活下來嗎?』
『……。』里美隱約感到她的遊說已經失敗。
可是， 湖衣姬的下一句話卻令她大吃一驚。
『我答應下嫁給武田作他的側室。』
里美呆了， 她絕想不到事情柳暗花明。
『那真是令人太高興了。 里美會告訴主公， 他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這時， 里美才發覺湖衣姬眼中那複雜的眼神。
『莫非她…』里美心中不禁一凜。
湖衣姬臉上的陰霾卻是一閃而逝。
『那就拜託里美小姐了。』湖衣姬向里美行了深深一禮，暗示會面已到了結束的時候。

從別苑退了出來的里美， 心中久久未能平復。
 
『湖衣姬是否想借成親之事刺殺晴信?』這疑惑在里美內心揮之不去。
好不容易才取得湖衣姬的首肯， 如果這時向晴信說出心裡的想法， 晴信會怎皮樣做?
他會馬上把湖衣姬處斬嗎?
也許不會， 可是從此以後， 武田家和諏訪家的仇恨一定會延續下去， 直至兩者當中之一在世上消失才終止。
里美深知晴信是個一看上眼後一天未到手就絕不會甘心的人。
倘若斷了希望， 即使他不作出煮鶴焚琴的事， 也會因心中怏怏不樂而把憤怒嫁遷到無關的人身上，  從而迷失了自己…
『武田家的家運就和禰津家綁在一起…』
如果她不說出她的顧慮， 萬一湖衣姬真的把行刺付諸行動，  以她一介弱質女子刺殺身經百戰的晴信得手的機會應是微乎其微。  那時， 晴信除了把湖衣姬即場斬殺別無他途， 而身為撮合者的她也必定受牽連， 甚至會連累家族…
『父親到時只能命令我自盡謝罪吧…』
里美從不害怕死亡。  在晴信與賴重同時追求她的那些日子， 只要任何一方處理不善， 夾在縫中的父親也只能以她自盡去解除紛爭。 晴信與賴重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沒有強來。 其實， 當時覬覦她的美色的還有晴信的父親信虎。 好不容易她在這凶險的情況下走過來了
如今…
『只有一個解決方法…』里美靈黠的星眸一轉， 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