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岛日报》副刊,2008年5月4日
最近老是覺得到了晚上缺了什麼, 原來是因為熱播的電視劇《金婚》結束了。過去那幾個月,每天晚上我都會追看這出劇,賺了我不少眼淚。女人的眼淚為悲哀,也為喜悅。有人說,中國女人的眼淚就是多,這話不假,在《金婚》所描寫的那半個世紀裡,國情所逼,情緒所困,中國女人不是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而且不想做的是又偏偏被逼著做。例如要滿足婆婆的要求,和丈夫的磕磕碰碰,孩子的無知地取鬧等等,委屈和壓抑的心情只能隨著眼淚流出。
中國人又不大善於用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感情,流淚成了一種表示歡喜或其他的心情的方式。不去研究這種哭哭啼啼的方式是否是中國女人生存的特色,不過可以肯定,如果沒有了哭哭啼啼,可能會為女人的生活帶來可大可小的麻煩,這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事情。公正的說, 我不能算是一個好哭的人,至少我的朋友們都說沒見過我哭,但自己知自己事,每逢女人的生理周期,我就非常容易鼻子酸,眼睛紅,這時候,身邊如有任何風吹草動的,眼淚就會刷的一下子颮了出來。
大概在五六年前吧,我在香港的護理醫院裡住了差不多七個月,並不覺得日子苦悶,因為每天的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的,上下午各一次的物理治療,數次的身體測試,測血壓什麼的,外加三餐,再去電腦室玩上一二個小時,日子過得也蠻快的。那時住得是八個人的病房,多數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太,那個折騰勁,真是要命,而且還輪流來,停不下來。不是這個發脾氣不吃飯,就是那個申述護士怠慢,要不就是和醫生理論,說是醫生開錯藥了,最常見的就是逢人就說自己如何偉大,把孩子拉扯大了。開頭我還努力地勸勸她們,後來發現這是一種通病,我也就保持沈默了。
漸漸地,我產生了恐懼,將來等我老了,會不會也向她們一樣無理取鬧,這種恐懼感越來越強烈,甚至想寫下遺囑,告诉兒子,萬一我老了變成這樣子,一定要殺了我。終於有一天,我要求見一見醫院的臨床心理醫生,我們認識很久了, 但從未作過他的病人。所以他見了我也覺得奇怪,因為我在醫護人員心目中絕對是個很有理性的人。他回答了我的困惑︰你和她們成長的背景不同,教育程度也不同,所以看不出有一絲跡像,你會走上她們的路。
當他知道我每月有一次容易流淚的習慣時,他問,你多久沒哭過啦?我答︰差不多半年了。不是怕被別人笑,而是怕給醫護人員帶來不必要的擔心和麻煩。他遞了一盒紙巾給我︰我馬上有一個會診要出去,你就在我的辦公室痛痛快快地哭吧,哭完了還可以歇一會,你會沒事的,以後想哭就來找我。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大概哭累了,回病房就睡了一大覺。睡醒後,腦子也清醒了,覺得之前的想法真是荒誕。從那以後, 我很珍惜每一次可以哭的機會,只要不礙著別人。誰讓咱們女人是水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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