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GN=CENTER]四个H－－萨诺

《世界周刊》1321期 2009年7月12日 城市传真

依林[/ALIGN]

　　儿童节收到朋友来信，告知孩子在学校收到了礼物：一台检验食品健康成分的小机器。朋友感叹，她对市场上鱼目混杂食品的一愁莫展似乎有所缓解。

　　我不禁想到加州旧金山湾区的萨诺城。
　　四月我刚刚参加过萨诺一年一度的“热煎饼捐助早餐”。这是第三年我参加了，一些面孔已经不陌生，尤其那些洋溢在脸庞的灿烂笑容。

　　在新加坡七年的工作与生活，令我已经习惯了每月五花八门热闹喧腾的慈善捐助活动，第一次路过萨诺，见到路边赫赫入目的“热煎饼捐助早餐”宣传牌，就忍不住走进萨诺，也从此走进了萨诺的史地人文，尤其是萨诺独特的－－以培养品学兼优的农民和牧民为主题的社群共建文化！

　　萨诺是个土地肥沃草木繁盛的好地方，在五千年前，美洲原住民奥隆尼族群（Ohlone tribe－－Ohlone，在美洲原住民语言中，意为 “西部人”）就因其富饶的野生物资源而在此落地生根，不再游牧。由于原住民的合理规划和使用，萨诺在农业和畜牧业上突飞猛进发展，成为一片农牧乐土。然而到了西班牙殖民墨西哥时期和墨西哥王国的全盛时期，西班牙天主教传教士在旧金山湾区建立了圣荷西拓荒传教区（Mission San Jose），原住民的人口在60年之内从一万急速降到两千，大约在1850年间，安投尼欧∙玛丽娅∙萨诺（Antonio Maria Sunol） 与 玛丽娅∙波譳∙萨诺（Maria Bernal Sunol）夫妇持有了该地主要拥有权。他们的一个和父亲同名的儿子在如今的萨诺地区拓建了一个专门维护支助大型农场、畜牧场发展的兼具办公、居住功能的建筑群，成立了以淘金失败的矿工转型成农民为主要人口的萨诺社区。

　　萨诺发展至今，曾经一度被建设成都市人的度假胜地，不仅仅因为萨诺的酒店、度假村和各种餐饮娱乐设施，还因为萨诺一路坚持下来的独特风格：一代代萨诺优秀的农民和畜牧民在莽莽青山郁郁丛林之间，缔造出的兴旺的农业和畜牧业－－田园风光加上山乡村景，纯然天成，世外桃源一般。

　　外面的世界似乎繁华锦艳，霓彩炫目，萨诺人的生活却按部就班，自成一统。这几年来的接触，不能不佩服萨诺人的紧密凝聚的社区精神。萨诺人的社区共建，家乡发展的理念坚定执着：保护历史、传承特色、 共建社区、 造福后代。这样的理念在萨诺不是一句空话，也不是某个人或者领导者的意愿，而是深植于所有萨诺人心中的。这单单从我参加最多次的萨诺社区活动－－萨诺谷学校（Sunol Glen）的“热煎饼捐助早餐”即可略见一斑。

　　萨诺谷学校成立于1925年，是从幼稚园开始一直到八年级，专门培养优秀的农民和畜牧民的学校！我第一次听萨诺人介绍，堪称震惊，实在不可置信：萨诺社区工作者和学校家长及教师们自豪地告诉我：要让我们的孩子们成为知识渊博、技能高超的农民和畜牧民！在中国和东南亚，几乎不可能听到有谁说要把自家孩子培养成农民或者畜牧民，更别提是高知高技型的！孩子们从小就被正色训告：努力读书，长大当能有出息，当个医生，律师，或者工程师……这个所谓“出人头地”的职业名单上，一路找到底儿，也鲜见农民、畜牧民字样！孩子如果不用功读书，还会被斥责：小心将来放牛种地！再倘若被参假劣质的农作物或者畜牧产品殃及，农牧民更成了谋财害命的罪魁祸首，被骂得狗血喷头－－素质低、黑心肝！然而，那样的地区有谁想过要从小培养一代代素质高、 心品善的农民和畜牧民呢？有谁重视过？提倡过？投资过？计划过？

　　再看萨诺谷学校，整所学校俨然一座小型社区中心，不论是一应俱全的学校硬件设施，还是人文软件：系统专业的农业、畜牧业科艺教育，由家长、社区公众组成的各种学校社团俱乐部、 义工团体，以及学校和萨诺社区、周边邻近城镇社区达成的友好合作关系，无一不彰显著一种淳诚－－为把孩子们培养成品德修养和学识技能双高素质的农民和畜牧民而倾力奉献！

　　学校里的孩子们为自己将来成为出色的农民或者畜牧民而快乐。他们从幼儿园就开始接受专业农畜牧知识、到萨诺农场和畜牧场实际观摩操作实习以及参加社区活动的教育和锻炼。同时，他们还根据各自的爱好，再选出其中一门深入研究。有的孩子是养兔专家，有的孩子把如何种植绿色无公害蔬菜讲得头头是道，有的孩子还是保健烹饪的行家里手！一年一度的“热煎饼捐助早餐”是孩子们和家长们以及萨诺全城都列为大事记的活动。

　　为了这一天，孩子们事先要充分准备，有时甚至要用一两个星期的业余时间。一年一度的这一天是孩子们尽情展示的一天：全权由孩子们动手，在校园内布置预餐区、烹饪区、用餐区、 义卖区、 服务区以及展示区等。 孩子们分工负责不同区域的不同活动，这一天全城的人们都来支持，包括消防员和警察们！早餐可一直吃到十一点，这期间孩子们分不同组轮值。早餐的食材都是孩子们亲手培育出来的产品，高年级的孩子们掌勺，低年级的孩子们穿梭在人群中为享受早餐的人们端上新鲜的橙汁、浓郁的牛奶和香醇的咖啡。孩子们都身着白底绿沿的4H校服，那朵漂亮的四叶吉祥草图案十分醒目。

　　孩子们工作的时候十分认真、专注，有礼貌的招呼前来参与其盛的支持者，毕恭毕敬地服务，腰间或手臂上还搭着毛巾。随时随地找事情忙碌。他们轮流小憩的时候也会坐下来给自己搭配一份可口早餐，然后大方地参与到人们的聊天中。萨诺的孩子是好客的，第一次被孩子们的盛情环绕着的时候，我就好奇地询问：展板上、 厅堂里和校服上随处可见的4H，是什么意思?

　　他们指给我看各展板的不同主题－－照片和说明文字配合，图文并茂的展示不同种植组、畜养组的系列活动过程。孩子们表达能力十分了得，从自己选择科目的理由，自己的特长以及这一年来的收获和成绩，到来年的计划细节都声情并茂，说得我连连点头。有的还拉着我去欣赏他们为捐助会提供的各种义卖品：有机菜苗、幼嫩盆花、健康点心、手工艺品等等，五花八门。

　　孩子们带我参观完毕，要我自己总结：什么是4H? 我只猜中了一个Health，想必意思是要生产健康食品。当孩子们实言相告的时候，我不禁汗颜，答案出乎意料：Head、Heart、Hand、Health，Head－－要有清醒的头脑进行思考；Heart－－要有爱心进行关怀；Hand－－要有勤劳的双手进行劳作；Health－－要有健康的身体建设社区和家园。孩子们说：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都曾是4H的学生，4H有益于每一个萨诺人，而他们自信会做得更好－－我们会是很棒的农民！我们将为大家提供最好的食物！

　　我感动，更慨叹－－这样的理念、这样的教育，这样的传承，怎能不令人欣慰－－起码萨诺人和他们的后代可以在萨诺的任何地方放心享受美食，享受生活。多么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知晓萨诺的人文，能够如同萨诺人一样，送给孩子一种健康向上的理念、一系列切实有用的教育，送给孩子一个互助合作的环境，比起亡羊补牢，送食品质量检测仪来不是更具真诚，更富关怀？

　　萨诺人身体力行的社区凝聚力，也是孩子们有目共睹的，孩子们自幼即懂得自己是社区一员。和高年级的学生们聊天，他们谈及齐心协力共建社区，不仅有自己的意见，还有许多建议，他们彼此分享讨论，仿佛关及切身利益的国家大事。我对美国小城市的社区建设并不熟悉，但学生们把我带到他们的父辈祖辈之中，请我聆听他们口碑相传的故事，其中最令我记忆犹新的是萨诺社区拯救萨诺水庙的事情。

　　萨诺的水庙是旧金山湾区历史悠久的名胜，是1906年Spring Valley Water Company的大股东William Bowers Bourn雇请 Willis Polk担纲设计，在1910年建成。据说是William 当时要把SVWC水公司以好价钱卖给旧金山的招牌，那时候古希腊古罗马风格建筑在旧金山颇受崇尚，因此William想出在当时为旧金山市供水的三大水源地下交汇点之上建造一座罗马风格的庙宇的主意。有趣的是Willis Polk参考的样本却是意大利提沃利的维斯塔灶神庙（Temple of Vesta in Tivoli）！也许是因为提沃利刚好也是罗马主要水源在亚平宁山脉的山峦峡谷里的汇聚地的缘故吧。

　　水庙是典型古罗马风格建筑，雄伟华丽，气宇非凡。高六十英尺，巍峨壮观的水庙，由十二根一人无法合抱的柱子支撑，美轮美奂的花饰柱头之上是用古罗马特有的拱券结构建造的“穹拱”庙顶，顶上嵌木式的绘画惟妙惟肖，让人想起清纯典雅的维斯塔贞女。萨诺水庙成为当时名极一时的具有着丰富古典风韵的工程标志，每天在水庙下汇集，再一路徜徉到旧金山市的水至少达到半个市的用水量。与此同时，萨诺水庙也深为城郊居民喜爱，成为人们婚庆、野餐和观光游览的青睐之地。然而水庙在1930年被旧金山水业公司购买后经受了人为和自然的严重毁坏，甚至到了只待被以无可救药的破损建筑为名义而彻底拆毁的境地。萨诺人为此心痛不已，呼吁各方出力补救，却被告知无经费来源－－水庙消失殆尽的命运似乎就在眼前。

　　萨诺人以萨诺社区为强有力的支持，成立了“拯救我们的萨诺”社团，联合各临近社团开始为了争取修复萨诺水庙计划的通过及实施，为了募集支助资金人力而四处奔走，历尽波折。团结起来力量大，这句耳熟能详的话，用在这里却十分贴切，萨诺人的团结共进，不屈不挠，最终获得肯定，萨诺水庙的修复工程从1997年开始，直至2000年结束，萨诺水庙以修葺一新的熠熠神采再次对公众开放。

　　这一次，萨诺人把水庙周围的田地开拓成了农民研发有机蔬菜和社区农业教育实习的基地，井然有序的农田绿野与水庙一起形成“萨诺水庙农艺公园”。我不止一次在萨诺水庙倚柱而坐，那份宏伟之中且宁馨的感受是惬意的，而那份对萨诺人文的敬佩和感叹也是诚挚而饱满的－－是萨诺人，是萨诺社团，是萨诺精神，拯救了一座建筑业上的艺术瑰宝，缔造了萨诺热土上一派迤逦风景，更为后代提供了面对生活与艺术、个人与团体、传统与创新等众多人生课题时确立观念、设定目标的确凿理据。

　　保护历史、传承特色、 共建社区、 造福后代，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尚可用四个H的精神，将此薪火相传，为之坚持到底，那么诸多大城强域的人们，又会如何拿捏分寸、付诸言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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