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勒冈州的乡间婚礼

        六月的一个星期天，我飞回俄勒冈，参加我侄子的婚礼。新娘是爱尔兰人，这样跨族裔的婚姻在当地并不少见：有一个我认识的华人家庭，一子一女，儿子娶了个白人姑娘，女儿嫁了个白人小伙子，组成了一个有趣的大家庭。

       汽车在平直的公路上奔驰，我们前往郊外一个出租用来举行婚礼的村舍。四面望去，都是深浅不同的绿色，除了高大茂密的树木，便是无际的草田和麦田。草田的草长得和正在灌浆的麦子一般高，也接近成熟了。据说这草的种子畅销世界各地，用于铺设草坪。一望无际的绿是俄勒冈的特色，在这里，人们的烦恼不是环境污染，倒是过多花草树木的花粉对人们呼吸道的刺激，好一个世外桃源噢！  

        田野中几间整洁的村舍隐藏在树丛里，树丛还包围着一大块维护得极好的草坪，草坪有点儿坡度，中间稍稍凹陷，以便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过。小溪上架设着一座美得夸张的小桥，两边和行人头顶上是通体雪白小巧精致的栅栏，吊着小巧的花瓶和花球，里头养着雅致的花草，就像童话书插图里常见的那样，这是供新人和宾客通过用的。小溪两边，野生着各种花草，有一种看来是牡丹，生气勃勃，和盆里种的完全两样。溪水漫过木板做的小水闸发出潺潺的声响，水中游动着两三只鸭子，岸上随意放着一两件废弃的农具。

        仪式在草地上一个西洋风格的尖顶亭子前边露天进行，蓝天白云，绿树芳草。亭子里面正中挂着一个两三英尺宽、大红色的巨型“中国结”，这是全场唯一红色的陈设，在以蓝白色为基调的布置中显得非常突出。婚礼没有宗教色彩，因而气氛相当轻松。婚礼主持人是一个富态的女士，态度十分亲切。尽管新人们和伴郎伴娘昨天下午已经进行了一次彩排，但是总有些生硬，不时出些状况，引来宾客善意的笑声：伴郎和伴娘出场时站错了位置；在婚礼主持人循例引导新人完成仪式的中间，一只苍蝇不知怎的钻进新娘头上的婚纱里扰乱，要烦劳主持人帮忙驱赶；新郎的爱犬也穿上特制的燕尾服，戴上配套的直筒帽子，一副绅士派头，令人忍俊不禁。

        新娘子高中时的同学特地从美国东部飞来，帮忙打点一切，还兼做伴娘。从设置路标，折叠餐巾、布置餐桌，烤制食物，都是亲朋们自己动手。新郎哥的几个朋友更是热心，他们早早搬来了烧烤的全副行当，责无旁贷地充当了宴会的厨师。新娘子在定制蛋糕时花了点心思，在网上专门搜索了有关中国式婚礼的资料，特意在蛋糕的顶上插上了一个中文的双喜，为蛋糕生色不少。这个蛋糕最顶上的一层是至关重要的：按照风俗，它将要由新娘的父母拿回家去放进冰箱，保存一年才取出来享用呢。

        对我这个从没有参加过这种婚礼的人来说，餐桌上最特别的是一个个别致的小纸包，里面是一点点种子，这是新人们送给每个宾客的深情礼物。客人们可以拿回去播下这些种子，从而收获美丽的鲜花，相信这是一个优良的习俗。当然，新人们也是希望收到美好回报的，所以他们准备了深浅不一的蓝色卡片和各种金银色的马克笔，使宾客得以仗着自己的创造力，即席挥毫写下对新人的祝福。

        一位拄着双拐的老者凑了前来和我攀谈，他提起十多年前我在俄勒冈的往事，那时我在弟弟的餐馆里忙碌，他走了进来，把我认做是我弟弟，哇啦哇啦地跟我说了一通英语，我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懂。他还记得我后来是到了三藩市。因为留意到他的双拐，我关注了一下他打着石膏的脚，他解释说不久前使用剪草机被什么东西夹伤了骨头，我弟弟劝他不要来了，他还是坚持和他的太太前来。弟弟的西人朋友结交了不少，我的侄女是个中学生体操运动员，她在外地比赛的时候，老外们会来回驾车几个钟头去做她的“粉丝”。我的侄子，也就是新郎哥，从小到大就只让一个西人理发师给理发，现在那老外退休了，他不习惯让别的理发师理发，只得学着自己剪⋯⋯，点点滴滴的小城故事，就像那餐桌旁边潺潺的溪水，缓缓地诉说着绵绵的邻里之情。

        这是俄勒冈雨季里难得的一个晴朗的午后， 阳光明媚地洒在地上，天边挂着彩虹。没有侍者，人们从容地穿梭于席间，到食物台前排队等候轮到自己，无分长幼，没有人例外。各种沙拉、素菜卷、肉卷、烤肉、牛排，每一种食品都附着名称牌子，帮助宾客自己选择，旁边则伴以各种葡萄酒和饮品。食品简朴，足够但不过多，而且很有心思，例如新娘父亲特意从自家住宅旁边河里钓来的大条野生三文鱼，亲手熏制成冷盘飨客，客人品尝之下，当然就感到特别的滋味了。席间少不得按照西方的传统，先由新娘和她父亲共舞，然后是新郎接过来和新娘共舞，到后来，一些年轻人也随意地在音乐的带动下自然扭动起来了，我父亲则即兴高唱了几首歌助兴，收获了不少掌声。

        虽然婚礼上看不到张灯结彩，看不到锣鼓舞狮，看不到觥筹交错这些热闹场面，但是也看不到炫权斗富，看不到铺张浪费，看不到虚荣攀比种种丑态陋习：人们根本不把礼品带进现场，甚至也省略了双方父母长辈的一一亮相和演说等等繁文缛节，众生平等，只有一对新人才是唯一的主角。站在村舍草坪上我望望四周，俄勒冈的空气是如此清新，这里是世界上少数没有被环境污染的地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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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邓先生文,就美滋滋地进了村。

“田野中几间整洁的村舍隐藏在树丛里，树丛还包围着一大块维护得极好的草坪，草坪有点儿坡度，中间稍稍凹陷，以便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过”。最让我感动的词是这个“以便”。

我参加过不少美国式婚礼，大多都庄重，典雅，喜庆。

参加过许多婚礼，却不曾动笔写过一篇，读邓治兄好文，心有感触，改日也写一篇玩玩·望邓治多来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