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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甕公外傳》第三章(之4)春秋大夢也非夢

    伍子介師爺坐在辦公室這把高椅上,左手掌擎著標誌性的師爺煙斗,慢吞吞品味南美阿根廷煙絲,大腦袋梳理一個禮拜下來商會公關「入匭」文書。他梳理的所謂入匭文書,就是比保險匱還保險匱,萬無一失的意思。其實任何黑白道旁門左道生意道,一旦打開關節就坐享其成贏個無本紅利,即如孫子兵法云:『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他從老子學來的謀生之道,圖謀數十年安如和尚打座。學貫中西這名號賺來不容易也容易,於今想來如塞煙絲進煙斗,點煙絲吞雲吐霧打煙圈,圖謀的就是圓通運轉,如命定的獨門養生竅門。辦公室,除了伍月花本家妹的貢品青花瓷瓶表面化裝飾,古董收藏家招牌藏乾坤,他祇以青花瓷瓶現寶。就說這隻青花瓷瓶吧,董事局有人說,青花瓷瓶是乾隆官窯燒品,誰相信?師爺本人絕不往仿古瓷瓶想,就是「寡人有疾」。青花瓷瓶之旁端坐老子的遺像,表現他的孝道,當年未收服本家妹芳心也是寡人有疾,留下錦鯉這段情,就是伍月花留下的精神韻事。

    適才,打雜王來報,說本家妹芳駕光臨,他想著要調適心境。因為本家妹早有電話知會,今日要帶她江湖拜把哥來拜訪,他心裡不知不覺有醋意,如適才煙斗裡殘存的煙絲味冒騰心頭。現在,他心裡的抑郁感,已給富泰神儀掩飾了。富泰的神儀是歷練和修養,隨年齡的增長而富泰,似乎又成了知命之年的心態。他四平八穩安坐旋轉椅,肥圓的身體從金鯉缸上轉進辦公檯,全神貫注檯上蒸籠裡仍未享用的廣東點心。

    他肥厚的手掌握住筷子夾著的鴨掌,張開的嘴唇總有一陣忍俊不禁的饞涎之感,原眯縫似的眼睛會因饞睜開,望著金黃色流油汁的鴨掌,才把左手的師爺煙斗放回赭石煙缸,開始吃早點。鴨掌香味在鼻尖徘徊。他上下門齒把鴨掌齖住,上下嘴唇也快樂的含蓄了飽滿鴨掌肉香,牙齒帶動下頦慢慢轉動,香味給舌尖無窮感覺,慢慢旋轉舌尖。然後,幾乎是品味十足的慢吞慢嚥喉嚨。吃完一籠鴨掌,才又慢吞吞吃兩隻軟軟彈齒的北方饅頭。〔華商會〕日程才算開始——

    一個禮拜品味一次鴨掌鳳爪,是人生享受,也是生活方式,已被賭場廚房佬固定了。伍子介先生卻難忘定期的雞鴨掌爪點心,留下〔華商會〕賭場一段小小懸案,情形就像他在本家妹花園喪失求愛性質一樣來得突然。地下賭場廚房原來兩個北方廚師,是他的「台灣婆娘」娘家搭船過海的人蛇。那年他倆入案,他欠了〔華洋號〕艇王一個人情。然而,奈何台灣仔嗜賭如命,因賭債捲走三個月伙食錢逃跑了。他還是通過本家妹的越南幫請來個廣東仔廚師,掌控賭場賭客茶水和伙食。廣東仔廚師上任第一個禮拜,就給他的早點加了碼:北京饅頭外加了廣東點心鴨掌和鳳爪,從此成了他的最愛。

    伍子介師爺吃完早點,抹拭了油嘴,神態自若的抓起煙斗,目光盤旋渾圓的青花瓷瓶,馬上裝飾一個似有若無的神儀。然而睹物思人,十年如一日面對青花瓷瓶和錦鯉,前情往事如春秋大夢也非夢…

    邂逅這個本家妹在〔五月花飯店〕,以其說結識人情在〔五月花飯店〕,毋庸說見識她的女人風韻。參觀庭院的草地湖泊,滿眼盡是風光如畫。真不知是那來的靈感?現在想來還是女人韻味,讓寡人我失落女人心。手握酒盞連甚麼師爺尊嚴都未講究,流露的全是美國式的男人愛女人的浪漫熱情…
    —看到這些游逸的錦鯉,我就想說:伍小姐美麗似錦鯉。
    —是嗎?
    —問春水盛春風,錦鯉落玉池;借我長安客,留汝織女心。
    —師爺先生夠多情,別怨我芳心已許江湖人。
    —伍小姐芳心寄托有人?
    —伍月花雲英未嫁,做妾氐夫人,有辱受本家妹也。受妹一拜,子介師爺是我哥。

    (日日望著牆下清水揚細細水波,金鯉養神似脈脈含情,把寡佬寡人心都熱透了。真正人生如南柯大夢一場。台灣娶過來的夫人早把婚姻和家庭涼透,怎奈何夫妻百事哀。夫人返台灣娘家不復返,留下幾許獨子單傳懸念呢!…夢醒後心裡殘存夫妻仳離。子曰詩云為何?金錢如糞土焉?非耶非耶…那時,我真的以為自己是伍子胥後裔,在人間流浪了兩千年。張靈甫壯烈成仁,吾父算老幾。我作了個噩夢,夢見先人子胥先生——『吳王賜子胥劍而死,取子胥屍,盛以鴆夷之器,投之江海。子胥先生隨流揚波,成濤激岸,隨潮來往。』人間風雨綿密…我托福〔華商會〕算老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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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翎翅語:『一幅孙文像,就像一部中国现代史国民党遗民流落海外,共产党人民偷渡出洋』
      小土豆語:『这些年读史, 得到的一个真理是: 所有政府和政客都是骗人的!』
      您倆都是修文學和讀史中人,不陌生咱們中國現代史,和歷朝演變關係密切,誰也不敢妄視。翎翅有開闊的文學批評視角,一直是美華的導讀老師,我深深體會。小土豆不是關著門吟詩作詞的詩詞家,她尤其關懷國事,關懷中國女性在歷史和文化上的地位,我從她著作裡讀到。
      我想您倆一定讀過許倬雲先生近著《我者與他者》,讀過文化學家李劼的《梟雄與士林》。兩大學家對咱中國文化和歷史的承傳關係,有非常深刻的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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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子介老爷的吃相描写形神维肖,精彩。
        这个人物,似乎很有些层次。他的圆通,他的经营,他的享受,他的春秋梦,都是这样一个特定的地点,特定的人物所独有。他应该不能说是个好人,但也不是坏人。他不高雅,也不低俗。他不能说是没有文化,但又是地道江湖人。
        谢谢国参先生提到翎翅的话。许倬云和李劼的书,我都没有读过。国参先生提到,我就去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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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甕公外傳》第三章(之4)春秋大夢也非夢——论语言的干净,叙事的到位,这篇是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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